第106章 剛烈小奶狗2

陳樨正索然向隅,有人急哄哄推開影音室的門閃了進來。裏間沒有開燈,墻上播放的電影正變幻著光影。對方沒料到這裏有人,被一雙幽幽回望的眼睛和忽明忽暗的臉驚得腳下一滯。

“喵喵!”陳樨認出來人,毫不見外地朝他招了招手,又拍拍自己身邊的沙發,示意他過來坐。

男孩兒猶豫片刻,選擇了與陳樨隔了個空位的沙發坐下。陳樨被他正襟危坐的模樣逗樂了,暫時卸下臉上的郁郁之色,攤開手心問:“吃瓜子嗎?”

“不了!”男孩兒拒絕,扭頭對身邊的人說:“為什麽你要學貓叫?”

“你不是叫喵喵?”

“我叫苗淼。樹苗的苗,三個水的淼!”

“哦……我叫陳樨。”

簡短的自我介紹之後,兩人陷入了沉默。封閉的空間裏只有電影哀婉的配樂和陳樨嗑瓜子的聲音。陳樨倒沒有什麽不自在。換個情景,她或許還會有逗逗小屁孩兒的心思。可眼下不知是因為被宋女士的桃花刺激了,還是因為剛才吃到的一顆壞瓜子,美色在旁,她也提不起什麽勁。

這苗淼也不是個善於周旋的,腰背筆直地盯著大屏幕,眼睛也不眨。他雖坐在陳樨不遠處,可渾身上下透著警覺,仿佛她稍有不妥,他就要拔腿走人。

“你躲誰啊?”陳樨掃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問。

苗淼沒有說話,長睫毛的陰影忽閃了幾下,嘴角繃緊了。陳樨已猜到了幾分,今天單身的客人不止她一個,他又是全場最鮮嫩的一根蔥,不招人惦記才怪。有個畫沙畫的姐姐一晚上眼睛都圍著他打轉。陳樨從洗手間出來時,還看到某中年男士靠得極近地與他探討今天的舞蹈。他退到了墻角,那表情仿佛站在一個月沒打掃的茅廁裏,四肢五感都無處安頓。

“你是跟誰來的?”

“我師哥。”苗淼終於艱難地開了口,“師哥在這邊有演出。他們都說我性格內向,要多與人交際。”

“你師哥好像很希望你多交‘朋友’。”

“我不需要動手動腳的朋友!”

陳樨忍俊不禁,看他義憤填膺的樣子,還是個剛烈小奶狗。

“舞者要打開自己!”她有樣學樣地戲謔道。隨即她仿佛聽到了某個內心封閉的舞者發出了一聲冷哼。

丁恕英老師是國內頂尖的舞蹈藝術家,更是最享有盛譽的舞蹈教育家。她的舞團極少有地還保存著傳統師徒制的傳承模式。能夠被她慧眼識中的無不是萬裏挑一的好苗子,從小帶在身邊,衣食起居、練功學藝都在跟前,手把手地調教成才。她的弟子即使長大後前往專業的藝術院校深造,或外出闖蕩歷練,最後多半也會回到自家舞蹈團,那裏有頂尖的團隊和表演平台。這些年不少摘下大獎的舞蹈藝術家都出自丁恕英門下,也流傳出很多經典的作品,業內把他們這一脈稱為“丁派”。

丁恕英孑然一身,無兒無女,她的弟子視她如師亦如母。不過丁恕英比宋明明還長一個輩分,精力已大不如前,近十幾年沒有再收過徒,現在劇團裏的新人都是她弟子的弟子。所以苗淼這個關門弟子才稱得上金貴,師兄們都不忘對他處處提攜。

陳樨八、九歲的時候仰仗她外婆和丁恕英的交情,被宋明明厚著臉皮送往丁恕英舞蹈團跟練過一段時間。但是一則家人舍不得她長期在舞蹈團生活,二來丁恕英也認為陳樨欠點兒火候,所以她只在那裏待了一個暑假,算不上丁老師的學生。說起來,也正是丁恕英對宋明明直言,她認為陳樨的天賦更適合走演員的路子而不是舞蹈,宋明明這才默許陳樨放棄了學舞的路。

閑著也是閑著,陳樨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苗淼閑話:“你幾歲入的門?朱焰是你師姐吧?”

“你認識她!”苗淼的目光終於聚焦在了陳樨身上,“他們說你跟我老師學過跳舞。我七歲開始跟著老師,可我沒見過你。”

“那時你還不知道在哪裏呢!”陳樨摸了摸鼻子。她總不能說自己在丁老師那裏學藝時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也就和朱焰混了個眼熟。後來十五六歲的時候兩人重新遇上,成了吃喝玩樂的朋友。每逢陳樨到宋明明身邊過寒暑假,都會和朱焰玩兒在一起,直到兩年前朱焰去了英國。

“你看起來確實像她的朋友,說話的樣子也像。”苗淼冷不丁冒出這一句。他臉上依舊不見笑容,語氣似有幾分嘲弄。

這可算不上什麽好話。朱焰一身反骨,陳樨的膽大妄為跟她比起來那就是小兒科。她是極少數受丁恕英親傳,但成年後與跳舞絕緣,也斷了和師門聯系的人。要是在古代,她就是逆徒,要受家法伺候的那一種。

原本動了想走心思的苗淼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箭重新釘回沙發上,陳樨敏感地捕捉到了他隱隱約約的焦躁和激動。因為朱焰?同門學藝的孩子打小一處長大,情誼自是與旁人不同,她知道他們這些師兄弟姐妹們一貫關系緊密。不過朱焰比陳樨還大三歲,和苗淼更是差著歲數。更遑論朱焰家世特殊,行跡乖張,和這既淳樸又剛烈的小奶狗完全不是一個路子,無論如何都不像是會帶著他玩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