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能做什麽

他們已離開村子很遠,陳樨聽到了流水的聲音,還伴隨著地底下輕微的暗響。前方似乎是片河床,河對岸是黑梭梭的山體。這場景莫名熟悉,熟悉到讓她頭皮發麻。

“這該不會是通往窟窿灘的路吧?”她震驚地看向身旁的人。

衛嘉說:“你記性不錯。”

陳樨差點兒罵臟話。換了他月黑風高夜一腳踩空,蜷在深坑裏待上一晚,他也會記憶深刻!上次在窟窿灘的經歷委實太過難忘,陳樨勒馬止步,對衛嘉道:“你把我帶到這裏有什麽居心?我只不過是說了喜歡你,你就要謀害我嗎?”

衛嘉話裏帶著笑意:“你也有怕的時候。”

他還在任由著馬往前走,很快就領先了一段距離。陳樨在原地叫道:“喂,那邊真的很危險!”

“你跟緊了就沒事兒。”衛嘉回頭朝她招手,“愣什麽,走呀。”

夜色中陳樨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分辨出馬背上清瘦挺拔的身形輪廓,此刻的他奇異地與初見時教陳樨心折的那個“馬背上的小白楊”重合了。她頭腦一熱,也管不了那麽多,一夾馬腹跟了上去。

想是聽到了身後的動靜,衛嘉加快了速度,身下的馬撒開了腿向水流聲傳來的方向跑去。他騎馬是野路子,沒有陳樨學的那一套規程,也不懂什麽“打浪”、“壓浪”的術語。陳樨聽衛嘉說過,他五歲時第一次爬上家裏小馬駒的背上,就這麽顛簸著學會了騎馬,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連馬鞍都沒用過。說起來他是在馬背上長大的,用馬術教練的話說,這樣的人“馬感”通常比較好。可陳樨印象中的衛嘉不是騎著馬慢悠悠地跟在遊客身後,就是牽馬、喂料、給馬看病。這是陳樨第一次看到他自在地放馬狂奔,她知道川子明天贏不了他。

他們經由一條小路穿過蕭疏的矮樹林和比記憶中開闊的河灘,灘上的高草和馬蘭花都已衰黃低伏。衛嘉不時會回頭看陳樨一眼,發現她跟得遊刃有余,也就放下了顧慮。奇怪的是陳樨明明聽得見暗河的空洞回響就在近旁,可橫下心緊隨衛嘉的路徑,竟然有驚無險地穿過了滿是坑陷的地帶,順利抵達了河邊。

眼下正值枯水期,河道收窄了許多。周圍霧茫茫的,河面籠罩在一片氤氳白氣裏,像水流上倒懸著稀薄銀河。眼前這一幕讓陳樨感到驚詫。她問:“這裏難道有溫泉?”

衛嘉讓馬慢了下來,笑著說:“虧你還是理科生。水蒸氣遇冷液化罷了,看上去像蒙著一層霧。”

“作為一個半藝術生,我只欣賞大自然的美不行嗎?”

“這次你正好趕上。等到天再冷一些,河水凍住就看不到這樣的景象了。”

陳樨打量著衛嘉說:“看來你對窟窿灘這一帶很熟悉!”

“小時候我煩衛樂了,就會一個人騎馬到這裏躲一躲。這裏人少,以前常有動物出沒。有一回我待到半夜,還在這遇過狼。幸好它們在對岸,隔著河看得見綠幽幽的眼睛……”

“晚上你不怕掉坑裏?”

“那倒不會,走多了自然知道什麽地方安全,什麽地方得繞道……”

說到這裏,衛嘉終於從陳樨的眼神裏瞧出了不對勁,及時收住方才的話尾解釋道:“上回我提醒過你和川子,你們沿著我指的方向走是不會有事的。”

“既然你對這一帶的方位了如指掌,請問我在坑裏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能屈尊跑一趟,連夜領著人過來把我弄出去,非得讓我慘兮兮地在下面坐到天亮!”

“那晚其他人都喝了酒,也不是每個人都習慣走夜路……”

陳樨氣得牙癢癢,扯下皮手套朝他拍去,嘴裏罵道:“不要狡辯了,你就是覺得為了我冒險不值當,故意看著我出醜!”

“真不是!”

“不是?難道你故意留下來陪著我不成?”

“當心別驚了馬!”衛嘉躲避著手套的襲擊,附和道:“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別好……你都說了我是踩了狗屎一樣的好運氣。”

“你還是在罵我!”陳樨笑罵道。手套在打鬧中脫手,她發泄了一通之後也不再揪著衛嘉當初的動機不放。他說得對,那晚的月亮很好,這難道還不夠嗎?她下馬撿起河灘上的手套,在霧氣中舒展開身體。

“這裏像不像《天鵝湖》中的場景?白天鵝奧傑塔就是在霧氣彌漫的水邊靠近王子的。”

“我沒看過《天鵝湖》。”衛嘉也下了馬,站在陳樨的身後。他只知道《天鵝湖》是非常有名的芭蕾舞劇,每個正經學芭蕾的人都繞不過去。但是比起經典,他更好奇跳舞時的陳樨是什麽樣子的。

“你以前是學芭蕾的,為什麽放棄了?”

“我媽認識的業內行家說我身體條件、軟開度和控制力都很好,唯獨音樂感悟力不夠,很難成為最頂尖的芭蕾舞者。我說過,我這個人就這樣兒。練舞那八年裏我其實挺用功的,吃了不少苦頭,也拿了幾個青少年組的獎項。可我媽讓我自己做選擇,我想了想,放下也就放下了。不用想盡辦法控制體重,也不用把醒著的大部分時間用來練功也好。我現在還是很喜歡芭蕾,就像我喜歡騎馬一樣,但我不想把一輩子耗在一件事上。日子長著呢,以後還會遇到很多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