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宜室宜家2

“可能吧……我爸比我媽小五歲,別人都笑話他娶個老姑娘,他只看得上我媽。我爸年輕時是很有想法,也有幹大事的野心,他做什麽我媽都支持。他承包山林我媽一起開荒,跑運輸我媽做後勤。他籌建馬場,我媽幫著養馬,一邊帶孩子一邊啃下獸醫的專業書,喂養、治病、給馬接生樣樣都行。我爸幹成的事裏少不了我媽背後的功勞。可她一天福也沒享過。我爸賺了錢在市裏買房買車做生意,她留在家照看馬場。她自己把衛樂帶在身邊,要我跟著我爸在市裏上學。衛樂是什麽樣的你也看到了,我媽為她把心都操碎了,還覺得自己對不起她。我媽一直後悔當年光顧著著幹活忽略了我們,讓衛樂生病燒壞了腦子。衛樂一年級上了五年,在學校被人欺負嘲笑,我媽把她領回家自己教她。你現在看到的衛樂能正常跟人對話,基本生活自理,還認識幾個字,這些不知道花費了我媽多少心血,我常聽到她夜裏摟著衛樂偷偷地哭……後來我爸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比她年輕,也比她有活力。她那些年老得太快了,四十多歲頭發全白,跟我爸站一塊就像兩代人似的。”

“你爸你媽的經歷可以投稿知音雜志了,標題我都能想象出來!你爸他怎麽能那樣對待自己的妻子?”陳樨聽得義憤填膺。

衛嘉低頭搓著手裏的幹草,說:“我問過我爸差不多的問題。他後來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對,和那個女人分開了。沒過多久,我媽身體查出了毛病。她是活活把自己熬幹了。我爸那幾年特別不順,做什麽都狀況百出,早年攢下的家當差不多都賠了進去,為了給我媽治病,房子和車都賣了。我媽從醫生那裏聽說手術的預後效果也未必理想,花大筆錢最多也只是拖上幾年,她不想讓我爸為難,死活不肯再繼續醫治,也拒絕手術,求著我爸把她帶回家吃草藥靜養,其實就是回家等死。結果她死了,我爸也垮了。他離開馬場也好,留下來遲早把自己喝死。”

“你媽媽,她是太為別人著想了。她是個好人,但我絕對不想像她一樣活著。”陳樨悚然道:“你也不要走她的老路。”

“她死之前總是哭,不是為了自己,是擔心衛樂。斷氣前,她已經流不出眼淚了,還要拼命掰我的手,把衛樂的手塞給我。我說過我做不來的,我不是她,我沒有辦法徹底為另一個人活。她總說對不起我,但是除了我還有誰能無條件地守著衛樂?我只比衛樂大一鬥煙的時間,可這輩子我都是她哥哥,我們都沒有選擇。

“你做得還不夠嗎?”

“不,我把事情搞砸了。”

衛嘉的話輕飄飄地,陳樨的心裏卻很沉。他從一開始漠視她,到願意搭理她,現在終於開口對一個即將離開,也許再也不會見面的過客傾訴一二。然而以她淺薄的人生經歷,她能說什麽呢?說“我們都不是神,只能問心無愧,不能強求事事如意”?這話固然漂亮超脫,可落在他和衛樂身上的苦楚是真真切切的,不會因為這完美的廢話而減輕半分。

她盡到最大的善意也只是做好一個傾聽者,跟他的棗紅馬一樣。陳樨不再多言,默默嚼著手上的黃瓜。她忽然有個沖動,很想在自己偷拍過很多次的那個後腦勺上摸一下。當她這麽想時,她的手已經先一步執行了這個動作。

陳樨摸第一回 時,衛嘉側頭看了看她,她摸第二回時他把頭撇開了,笑著說:“你吃東西洗手了嗎?”

“一身馬騷味的人還瞎講究!”陳樨收回手,她已經忘了那個悲慘的故事,滿腦子都是:哇塞,他的頭發為什麽那麽軟,摸起來手感真不賴!

衛嘉給棗紅馬喂了塊星星形狀的胡蘿蔔。陳樨想起第一次見面她把“嘉嘉”誤認為馬的名字鬧的烏龍,說道:“現在看來這馬跟你有點像。”

“我……的臉有那麽長嗎?”

“不是!我說的是眼睛,你們長著一樣的眼睛。”

衛嘉掰過馬頭,與它的眼睛兩兩對望。“像嗎?哪裏像?”

陳樨覺得有點兒犯傻的他也十分有趣,他應該多一些這樣的時刻。衛嘉和棗紅馬都有著瞳仁清亮的眼睛,看人時沉靜又悲憫,透著股逆來順受的通透。這樣的眼睛是美的,可陳樨並不喜歡看。

“它到底叫什麽名字?”

“秧秧,我媽是這麽叫它的。”

“哦,衛秧秧。是怏怏不樂的意思嗎,這名字也跟你很搭。”

“一匹馬哪來的姓。”

“馬怎麽了?”陳樨理直氣壯道:“既然你不讓它姓衛,我把我的姓賜給它。從今往後它叫‘陳秧秧’。沾了我的福氣,它一定會好起來的。對吧,陳秧秧?”

她的自來熟連馬都不放過。衛嘉怕再說下去她要給萬事萬物都冠上陳姓。他主動問:“你為什麽會學騎馬?還騎得那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