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少東家的棍子

陳樨遇上衛嘉的第一眼,她看到了藍天、白雲、青草、野花、微風和馬背上小白楊一般的少年人。

而事後據衛嘉回憶,他只能想起烈日、暴曬、馬屎、草料費、喝醉酒鬧事的同伴,還有一輛討厭的越野車從身邊轟隆隆開過,揚起一頭一臉的煙塵。

車上坐著17歲的陳樨和孫見川。

“快到了,快到了,我看見馬隊了!這一路顛得我屁股疼。”孫見川興高采烈地拍著他的同伴。“樨樨,你在看什麽?”

扒著車窗往回看的陳樨目送那七八匹馬被他們的車甩在後頭,變成了路邊難以辨識的小點。她扭頭問孫見川:“這是你們家的馬隊?”

“算是吧!”孫見川微揚著下巴道。

陳樨父親陳澍和孫見川父親孫長鳴是大學同學,後來又一起合夥開公司。陳澍負責技術,孫長鳴主管市場,兩家走得很近,兩個孩子也算得上發小。

孫長鳴老家在西北,父輩那一代已遷居江南,他是在南方上的學,公司的各個廠址都在南邊沿海一帶,但老家有不少親戚,彼此還有來往。這馬場就是孫長鳴一個遠房親戚家經營的,據說他也往裏投了錢。

孫見川知道陳樨馬騎得好,也一直在她面前吹噓自己老家的馬場如何如何威風。恰逢高三前的暑假,孫長鳴要回老家辦點事,孫見川就央著老爸把他帶來,出行前還特意叫上了在媽媽家過暑假的陳樨。

陳樨上小學的時候她父母就離婚了,她被判給了媽媽。她媽媽宋明明是國家一級演員,以美貌聞名,出演過很多經典影視劇角色。進入中年後的宋明明將事業重心放到了話劇上,但依然保持著很高的國民度。陳澍身上保留著一點學究氣,不希望女兒在成年前過多接觸影視圈裏的那一套,和前妻達成一致後,將女兒帶在了身邊生活。他和孫長鳴的化工企業幾番易址,陳樨的小學、初中、高中是在不同的省份上的學,不變的是她的同學裏總有一個熟悉的面孔,那就是孫見川。

陳樨是為了逃避她媽媽安排的各種特長班才答應跟孫見川出來的。有孫長鳴同行,又是去的孫家老家,不會失了照應。陳澍都同意了,一向自詡開明的宋明明也不好反對。孫見川在漂亮的宋阿姨面前拍著胸口保證自己會把陳樨照顧得妥妥當當,絕不會讓她掉一根頭發絲。

宋明明當時就翻了個白眼。陳樨捋下一根落發,當著孫見川的面吹走,心裏暗笑,孫見川能相信,母豬都能上樹。

還是孫長鳴務實,到達目的地的市區後,他把裝著錢的信封往陳樨手裏一塞,留下句:“樨樨,錢和人你管著。那小子犯渾你盡管抽他,留一口氣就行。”然後交待司機將兩個半大孩子送往尚在三百多公裏外的馬場,瀟灑地辦自己的事去了。

前往馬場的路上,承諾絕不讓好友掉一根頭發絲的孫見川非要開車練練手。他學過開車,只是沒到拿駕照的年紀。孫長鳴的司機拗不過他,讓出了駕駛座的位置。誰知進了山區之後公路曲折,路況也差,到處都是小石子和大車壓出來的陷坑。孫見川是新手中的菜鳥,差點沒因為避讓一個陷坑把那輛越野車開峽谷裏去。打瞌睡的陳樨在一腳急刹中醒來,嚇出一身冷汗,從後排直起身子,兩巴掌把孫見川打回了副駕駛座。

後來的路程孫見川始終灰溜溜地,陳樨也不怎麽搭理他。現在她終於主動開口說話,他渾身細胞又活躍了起來,滔滔不絕地給她講著這馬場有什麽好吃好玩的。

到了馬場的服務點,來接應他們的是個拄著拐杖的老大爺,看上去沒有八十也有七十好幾了,聽說是孫見川奶奶家那邊的親戚長輩。他們村子距離馬場還有半小時車程,村裏不少沒外出打工的青壯年都在馬場工作,吃住都在服務點。

孫見川此番是要住在馬場的,他不耐煩應付那些沒見過幾次面的遠方親戚,也怕陳樨不喜歡村裏的環境。他爸已經提前打過招呼,說是會有人替他們安排妥當。但是看到這路都走不利索的老爺子,萬事不愁的孫見川也犯起了嘀咕。

老爺子說的話帶著濃重鄉音,孫見川問自己的,他答他的,兩人如雞同鴨講。還是陳樨的語言天賦好過連自己家鄉話都聽不懂的孫見川,她聽了幾個回合,心裏有了譜。

“叫你在這等著,人還沒回來。”她對孫見川說。

暑假應當是旅遊的旺季,可陳樨四顧,無論是身為馬場“中心樞紐”的服務點,還是不遠處的農家樂飯館、射箭場都沒多少遊客的身影。也是,誰要在這種三伏天冒著被曬脫皮的風險去策馬奔騰,除了孫見川這個大傻子。

司機要趕回市區陪孫長鳴辦事,約定了四天後來接他們的時間和地點,又囑咐了他們幾句,有事及時打電話雲雲……孫見川揮著手讓他快走,還讓他順道把那不知該叫舅姥爺還是舅姥太爺的年邁親戚送回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