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符離說要回去,但最後還是耽擱了幾天,水時不知為何,總是困,又有些發燒。只是大戰剛過,城裏多的是只剩半條命的兵將,軍中的郎中根本不夠用,水時實在不好意因為這點小毛病麻煩孫陸謙。

他前天晚上看見孫先生因為太忙,累暈了好一會兒,那也就算是戰後三四天以來,他唯一的休息了。

最後水時只是抓了幾服治傷寒的藥,先吃著,想必過幾天心裏緩過來,不再閉眼就是四濺的血肉,也就自然好了,他只覺得自己應是嚇到了。

營帳不夠住,到處是傷兵,符離想進山,但覺得水時要吃軍帳裏那一櫃子小木匣子中,各種味道的“草”,也不能遠離,就挑了一個宣城東門口空置的小院子。

晨昏交界時分,有些淩冽的霜霧終於凍結住了滿城的血腥味,總算讓空氣聞起來有些清涼透徹起來。

水時低燒了一天,出了一身汗,此時醒來,睜眼,迷迷糊糊之間,入目的不是精致的吊燈與潔白的棚頂,而是昏暗的古舊的瓦梁橫木,一時間恍惚住了。

“我,我。”

他一出聲,符離便幾步就從屋外躍到水時的床邊,身上帶著一陣風,透著氤氳的藥味。

男人的大手小心的貼著床上迷迷糊糊的小獸,在柔軟的鬢發間磨蹭感觸。他有些焦躁,且手足無措,狂野而兇悍的野獸,不懂如何照顧一個生病的雌獸。

狼群中,就算被豁開肚子的狼王,也只是為他準備好充足的獵物,而後讓自然抉擇生死。

可如今不行,他努力的學著“人”的手段,已經可以好好的生起火,煎出一碗濃淡適宜的湯藥了。雖然那一頭濃密的發辮被灶火燎焦了幾根。

水時怔愣的看著符離的緊皺的眉目與抿著的唇,心中有些酸軟,一時間覺得他們好似已經相守了一生了,命都像藤與樹,從根部就纏繞編織在一起。

“符離。”他伸出手,描繪著男人的面頰,從濃重的劍眉,順著高挺的鼻梁,輕輕細細的摸到有些紮人的下巴。

符離側著頭蹭了蹭水時的小手,胸腔中發出些微微的震動,喉嚨間有些像腹語一般咕噥了幾下,但並沒有聲音,像是野獸的親昵。

“該吃草了。”

水時已經清醒過來了,聞言一笑,有些蒼白的小臉恢復了些血色,“我都說了好幾回啦,那叫喝藥!”

看著符離有些費解的樣子,便去戳他的臉。不過,仔細一想,藥不也是人這麽叫的麽!實際上可不就是草唄。想罷,自己也笑了。

等人家端了熬得很濃稠的一碗“草汁子”,水時聞到那味兒就有些受不了,胸口悶悶的。但想著自己如今還有些低燒,便狠下心,一口掫了。

他苦的直皺眉,伸著小舌頭哈氣,“熬的很好了,不要再去藥房盯著熬藥的小兵看了,醫帳的軍醫說已經嚇跑了好幾個,誰也不敢熬湯藥,不叫你再去搗亂呢。”

實在是符離不會弄,便去醫帳盯著人家熬藥,他是學會了,只是被這樣金沉沉的眼眸盯著,已經嚇的人家渾身發抖了。

符離眯著眼睛不說話,伸手上去揉搓了好一會兒,捏水時即便身上難受,也“叭叭叭”的說個不停的小嘴。

等水時身上被揉搓熱乎了,他才出聲,“睡吧,我出去,一會兒回來。”

喝了藥水時又有些困了,便點了點頭,迷糊過去。

他連睡帶昏,已經不知時間流逝,只覺得睡到最後,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而後,身上松快起來,終於睡實了。

水時朦朧中一翻身,被不知什麽硌的一疼,“誒呦”一聲睜開眼,隨即一愣!

天已經亮了,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是醒來懷中竟抱著一顆硬邦邦的“粗象牙”!松開手把東西扔到床頭,“嘭咚”一聲,足見是有些分量的東西。

那“象牙”的體積之大,通體瑩白,只是尖端有些鋒利過頭了。但水時可沒見過這東西,別管哪來的,心中立即“嚯”一聲,直道好家夥!這可得做多少雙象牙筷子!

一晃神的功夫,外頭符離有門不走,習慣性的從院墻越進來,肩上還扛著一只野羊腿,想必是捕獵後已與白狼群分完了回來的。

水時聽見動靜,像是應激一般,嗖的竄下床,趴在門縫謹慎探看,直到被符離摟著腰坐到“象牙”邊上。

見是符離,水時才放下心,不過卻伸手摩擦著身邊的“象牙”。

“你去捉大象了?好粗利的象牙!”

“不是象牙。”

“啊?”

“是狼牙。”

“!!!”

水時一時間有些驚,“狼,狼牙?”他瞄了一眼牙,又瞄了一眼健壯高大的符離,眨了眨眼,躺了好幾天的腦子有些抽。

“你,那個,你,才,才換牙?”

符離聞言,獸瞳一縮,貼近水時的臉,齜出嘴邊尖利的犬齒,伸出伸頭舔了舔,臉上浮現出零星的金黃獸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