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耳泊雲間

再次返回教室時,班上人來了大半,包括同桌邱哲,他疑惑地看著一前一後進來的兩人,但這次他學乖了,沒再嘴賤開玩笑。

反倒是遲曜笑眯眯的,拍拍他的肩膀,低聲說道:“你跟他換個位置。”

邱哲以為自己聽錯了。“遲哥,你要跟野狗坐一起m'm嚯g e氵夭艹冫欠嗎?”

遲曜白他一眼,順手把大了一號的T恤的下擺塞進腰間,然後把眼睛亂瞟的馮路易往座位前一推。

“別大呼小叫的,就一天。”

等用高匹配度的信息素治療好腺體,就讓他回自己的角落裏去。

都這麽說了,邱哲也只能答應。

他毛毛糙糙,把桌椅撞得很響,其他同學想當然地認為他們又想了新法子折騰馮路易。

包括馮路易自己也是這麽想的。

不過心裏卻很開心,他認為這是遲曜給他的贖罪機會,故而小心謹慎地縮在課桌角落裏,任憑補覺的遲曜霸占了雙人課桌幾乎三分之二的位置,幾根金發頑皮地飄到他手上,癢癢的。

這節課是張禿子的物理課,他講完例題總喜歡出幾道隨堂測驗,馮路易的物理成績一塌糊塗,緊盯著黑板上跳動的粉筆頭奮筆疾書。一頁寫滿即將翻頁時,他發現本子角被遲曜壓住了。他怕驚動遲曜,只能小心地往外扯,遲曜迷迷糊糊換了個方向睡,嘴裏嘟囔著,“還有幾分鐘下課?”

馮路易放下筆,又開始慌張地找起了表,結果反而徹底把遲曜吵醒了。

看著近在咫尺的馮路易,他才發現這家夥今天有點不一樣,雖然也戴著帽子,但脖子後邊露出來半截白色,好像是醫用紗布。

怎麽回事?難道他也腺體受傷了?

遲曜仔細回想昨天下午在網吧的事,確認打架時沒碰到馮路易,或者說Aloys的脖子。

遲曜的動作比腦子快,直接就伸手去碰。“昨天晚上到今天淩晨這段時間,你去哪了?”

販賣信息素是灰色交易,當然不能讓人知道,馮路易喉結動了動,沒回話,只側了側身子,往後退,幾乎要挪到走廊去了。

遲曜看他這樣就煩,一掌拍在他大腿上。“問你話呢,躲什麽?我能吃了你啊?”

掌心的溫度只比腿部高兩三攝氏度,馮路易卻像被燙到似的彈了起來,椅子和人一起哐當倒地。

班上的人頓時哄堂大笑,張禿子的粉筆跟長了眼似的飛到他頭上。

“馮路易,你怎麽坐那裏去了?你自己位子呢?”

邱哲從後面幸災樂禍道:“老師,馮路易喜歡聽您的課,想坐前面點。”

“都給我安靜。”張禿子用黑板擦拍拍課桌,嘴裏說著講爛了的套話。“馮路易,一節課才45分鐘,你一個人就耽誤5分鐘,要是班上每個同學都耽誤5分鐘,大家還上不上課了?”

“對不起,老師。”

“這道題你上來做,我剛剛講過的。”

他知道馮路易沒聽到解題過程,正是因為他知道。

高大的少年走上講台,看著黑板上的字有些怔愣,腦子裏的公式變成了水塘邊擱淺的蝌蚪,被後腦勺投注來的幾十道目光炙烤,痛苦扭動,卻改變不了渺小卑微的命運。

明明這種不痛不癢的羞辱,他早就無所謂了,甚至,比起脖子那對蝴蝶眼睛帶來的疼痛,根本微不足道。

可一想到這些目光裏也有遲曜,他心中破天荒地湧出強烈的恨意。

他恨自己的拙劣,更恨嘲諷的同學和冷漠的老師,他們是把自己醜陋恥辱的面目架在遲曜面前的幫兇,是烈日下的發出惡臭的塘泥。

讓本就遙不可及的遲曜離他更遠了一些。

手裏的粉筆頭捏碎掉落,他顫抖的手指摸上講桌,看著教學圓規,露出了一個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輕笑。

仿佛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活躍叫囂,他陷入了詭異卻陌生的亢奮裏,預想著跳上講台,然後用圓規鋒利的支點,深深刺進目光的起點——那一雙雙的眼睛裏。

一下又一下,直m'm嚯g e氵夭艹冫欠到那些惡意悉數消失,擁擠的教室變成他自由馳騁的曠野。

突然,有人走到他身邊,用手背擠開了圓規,再自然地把一根新粉筆折成兩半,分到他空著的手裏。

遲曜竟然主動上了講台,在沒被點名作答的情況下。

遲曜輕瞥了他一眼,在他答題的區域寫下正確答案,見他還愣著,又簡短解釋了一遍解題思路。

他完全沒聽進去,失神地盯著遲曜被粉筆染白的手指,遲曜說話時會習慣性地摸自己耳後,於是那片朦朧的白雲飄到了柔軟的耳垂上。

馮路易覺得腦子裏的水窪沸騰了起來,蝌蚪們自殺似跳得老高,仿佛爭先恐後想去輕吻這片陰涼的雲。

他年輕卻佝僂的軀殼下,有什麽東西在影子裏昂揚著升起旗幟,宣告他遲到的青春期正式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