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雙橋成圓

他說著,蹲下身,將我籠罩在身影下,逆著光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感受到他虎口的繭被削去了,撫摸我下巴時,不再有粗糲感,像某種微妙的妥協。

他說,“那是一個,不會賀我生辰吉樂的人。”

荊年確實提過,月底的祭典便是他生辰來著,日子很近,不過我當時沒放心上。

眼下卻是生怕他再說下去,就要懷疑我是戚識酒了,得趕緊糊弄過去。

我左右糾結,最後悶聲“汪”了一聲。

一時緘默無言。

許久,荊年輕聲笑了,有些許無奈。

“罷了,到時就帶你去廟會遛遛吧,”

“?”

怎麽就發展成了遛狗?這是什麽另類的慶生方式?

確實,荊年並未表露出多少對生辰的期待,我甚至懷疑他根本沒有告知任何人,直到廟會前夕,也仍舊在打坐修煉,連續幾個鐘頭連睫毛都紋絲不動,把共處一室的我視為空氣。

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方才那些話更像是心血來潮的自語,荊年私底下到底是個悶性子,和狗絮叨不是他會做的事。這點不如我,我一視同仁,哪怕對著2號也能暢所欲言。

將近子時,他才沐浴就寢,我習以為常地躺在之前睡的位置上,卻被荊年拎著後脖頸提了下去。

狗被禁止上床。

“臟。”

他生硬地吐出這麽個字眼,便躺下了,不再管我。

被嫌棄的我只能趴在床邊榻凳上,憤憤不平。

待遇的落差源自偏見,我明明很幹凈。

越想越氣,甚至蓋過了害怕被發現身份的焦慮。

聽著他呼吸頻率放慢,估摸已熟睡,我悄悄地再次爬上他枕邊。

我的想法很簡單,荊年討厭臟,那就從這點出發,整治他。

話雖如此,可看著荊年棱角分明的側臉,已經可以想象出他橫眉冷眼的模樣了。

對臉下口還是太冒險。

視線稍稍偏移,他耳輪分明,內外圈極勻稱,與其余五官相配,都似精心雕琢而成。

連肉乎乎的圓耳垂都沒有,一點都不可愛。

還沒來得及咬,睡夢中的荊年突然翻身,而我的爪子還鉤連著他的衣襟,來不及反應,荊年的衣襟已被我扯開,滑下肩頭,幾道淺淺的抓痕赫然入目。

經過這般折騰,荊年自然是醒了,就著這衣衫淩亂的姿勢坐起,除去神色不善外,算是一副養眼的美人夜起圖。

見勢不妙,我慌張鉆進了被子,卻被他一把撈出,同時手伸進枕下,摸出把袖珍小劍。

我認出那是被施法縮小了的恨晚。

登時就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完了,報復不成,反而自己要栽這兒了。

片刻後,荊年摁著我的爪子修剪起了指甲,他動作輕巧,兩指開合,未傷及到一根毛發。

瞥見我滿臉緊張,淡淡道,“連自己日子都過得馬虎,還想養什麽狗,真是不負責。”

“……”

“狗放我這裏好幾天都不領回去,看來也是心血來潮撿的。”

“……”

“撿來的東西,丟了也不會在意。”

昔有指桑罵槐,今有指狗罵人。

我倒也能接受,畢竟這不是他頭一次這樣了。

真正讓我意外的是,他修剪完指甲,竟順勢抱著我睡下了。

善變的人,這會兒又不嫌狗臟了。

清晨,我準時從荊年的胳膊上爬起來,見他已經醒了,正看著天花板若有所思。

被我推了一下,他才緩緩起身,目光有意無意掃過我脖子上系著的鈴鐺。

看什麽看,狗戴鈴鐺,天經地義。

有人敲門,荊年移開目光,披上衣服去開門。

是幾個女修,無定崖上見過的半熟面孔。

從裝扮來看,也是要去廟會的,荊年婉拒了邀請,正要關門,卻有個眼尖的發現了他領口隱約露出的抓痕,她們遺憾的表情頓時轉為尷尬,連連道歉。

“對不起,我們不知道屋裏……”

“想不到荊師弟已有了道侶。”

她們在想什麽呢?!

荊年面上沒什麽波瀾,只將衣襟往上拉了些,道:“不,該道歉的是我,希望沒有掃了師姐去廟會遊玩的興致。”

只恨我說不了話,只能鐵不成鋼地咬著荊年的袖子。

道哪門子歉,倒是解釋啊!

荊年只是目送著她們離開,將恨晚收入袖中,淡淡道:“松口,咬壞衣服的話,我就把你的毛都剃了。”

我驚悚得跳開幾步,他卻挑眉,抱起我下山了。

廟會讓整個天邑城越發熱鬧繁華了,比起新年也不遑多讓。

商鋪一家擠著一家,鱗次櫛比,荊年不緊不慢地在其中穿行,遇到推銷的,也不多問,從圖案稚嫩的撥浪鼓,到艱深晦澀的古籍,都一一買下。

他並不是喜歡這些東西,純粹只想全部逛一遍,走好每個流程。

仿佛這樣,就能彌補十余年的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