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仿生人的錯誤使用方法

天火燃盡山谷的每分生機,一切終於塵埃落定,仿佛真是天意為之。上空魔氣不再下沉,人域瘟疫也隨之平息。

如荊年所說,百姓們不再提及宣凝的名字,她被忘卻了。

只有沉默的骸骨,承載莫須有的罪狀。

荊年將銹劍從她手中拔出,骸骨化為細沙,從指縫中流走,回憶土崩瓦解。

我因讀取信息過載,還在梳理分類,荊年已取下徐錦臉上的儺面,聲音疲憊。

“正如師兄所見,我騙了你,我來五蘊宗的目的,其實是報仇。”

“為你母親?”

“師兄真是心思單純。不過也不怪你,故事聽多了,容易當真。”他垂眸,撩起額發,業火紅蓮的印記緩緩浮現。“所謂思親遺孤為母報仇,不過是博取信任的話術。我和渡業大會那些黑衣人一樣,自幼被收編在渡業宮,作為宮主的影衛。如今你已知曉來龍去脈,不必再以令母相稱,叫宣長老就好。”

他的話點醒了我,先前采集數據的確形成了固有印象,正想校正,可又回想起荊年看向骸骨時,眸中落寞無限。

他的心,好像並沒有表面呈現的那般冰冷。

機器對探求答案有莫名的執念,忍不住刨根問底:“但不管怎麽說,她還是你母親。”

“她要是還活著,也不會認我。”

“既然如此,為何你還甘願深入敵營,替其報仇?”

“宮主對我有養育之恩,我不過是奉其命令,報其血仇。他認定當年宣長老之死有蹊蹺,故派我等潛入查明真相。當然,五蘊宗的人不會輕易交代,只得借助五瘟塔和渡業大會,施加些壓力。如若冤情屬實,必要這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血債血償。”

荊年一步步走近,支起鬥笠邊緣,直視我的眼睛。“所以別再糾結什麽母子了,我身世如何,過往如何,都不重要,你明白了麽,師兄?”

他這番話說得平靜,眼神卻倔強而狠厲。

印證了我的猜想,哪怕過去十六年,荊年的心,仍囚禁在那晚的大火裏,無法自我和解。

我只得讓步,道:“好吧,都不重要,所以你告知我這些秘密,是為了什麽?就不怕有朝一日暴露身份?長老們要是知道,必會以逆賊之罪捉拿你。”

荊年目光柔軟下來,動作自然圈住我手腕。

“師兄你還是不明白。”儺面被放於我手中,他指尖穿過眼孔,搔得我掌心微癢。“別忘了,我的目的是讓你留在我身邊。”

“要我說幾遍,別碰我。”正欲掙脫,他已收回作亂的手,不料失去借力後,那儺面實際沉得驚人。我一時不備,重心往前傾,頭撞在荊年胸膛上。

得,自己送上門去了。

我惱怒道:“跟你說正事呢,真是不知死活。”

“我在聽。”他用右手拍拍我的頭,“拿穩了,師兄,記住你剛才所有看到的和聽到的,這些都是告發我的證據,我也不會跑,就在這等你。”

“要我告發你?你瘋了嗎?”我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渡業宮和五蘊宗現在可謂水火不容,還牽涉多條人命和陰謀,夠把你處死十幾遍了。”

“那又怎樣?反正不冤枉。”他挑眉道,“既可以完全洗脫師兄的罪名,又能讓師兄解氣,豈不是兩全其美?只要師兄答應,別拋下我。”

我的確期待過,荊年能認可我的使用價值,但他現在這般熱切乃至於偏執的需要,卻令我無所適從,小聲道:“我應該,沒有什麽能利用的價值了。”

“你什麽也不用做。”

什麽也不做……這樣可以嗎?

將機器放置不用,有悖制造初衷。

我搖頭,否定道:“不行,必須要用我。”

“是麽?”他若有所思道:“倒是有個用途,你閉上眼睛。”

我不明所以地照做。

“然後呢?”

“仰頭,再走近些。”

走近些是個含糊的指令,因而我步子跨得過遠,荊年正巧低頭,唇角蹭到他鼻尖,素筍出岫,細嫩如絨。他輕笑著指引我,品嘗一個不帶血腥味的吻,綿軟柔顫,唇含豆蔻,丁香吐蕊,淺啄深吮,涓涓露滴,溫涼甜津。

如此溫和的吻,反而使我呼吸困難,系統運算頻頻受擾。

究其原因,大概是這樣的吻只會發生在人與人之間。

沒有人會這樣親吻機器,且對它別無所求。

嘗試在人類情感數據庫裏匹配答案,可被吻得快要窒息,搜索戛然而止。

我用力推開他,拍打面頰使自己恢復。“我的夜息已經好了,為什麽還要這麽用我?難道你對我——”

沒說下去,太荒謬了。

荊年因吻被打斷而不悅,他面色微醺,目不轉睛盯著我。“師兄,你的問題太多了。”

他也拒絕給我答案。

我心口微妙地發悶。

“我知道的,荊年,你回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