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攬月閣被炸在即,現在出去給六皇子上課已經變成高危活動。

蘇慢慢甚至一度思索人家的防彈衣是怎麽做的,好吧,作為一個學渣,她能做個糖衣出來,卻做不出來防彈衣。

按照慣例,由小太監領著他們往玉髓軒去。

路過一處大如廣場一般的殿宇前時,蘇慢慢看到一個中年男人跪在那裏。

他身上厚重的官服被汗水濕透,看樣子像是熱得不行了,可卻依舊搖搖晃晃的堅持著。

中年男子身形纖瘦,氣質儒雅,被日頭曬得燙腳的磚石之上浸出一層他身上被曬出來的汗漬。

熱浪襲湧而來,中年男人晃了晃,讓人覺得他馬上要暈過去的時候,他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後又清醒了回來,繼續半死不活地跪著。

偌大一塊地,他顯得那般渺小,就像是巨大的足球場上一株不起眼的野草。

“那是誰?”蘇慢慢忍不住發問。

陸硯安瞥一眼,道:“兵部右侍郎周謙。”

“他為什麽會跪在那裏?”

前頭領路的小太監似乎也心生不忍,小小聲的插嘴道:“是為了山西與河南兩省旱災一事。”

大周賦稅徭役頗重,山西與河南又連年幹旱,民不聊生之際,聖人卻要為心愛的雀昭儀建造摘星樓,此舉不易於是往民心上捅刀子。

民心不穩,天下必亡。

可聖人卻對周謙的勸阻不聞不問,即使這位忠心正直的官員在地上跪了一天一夜,滴水未進,聖人也沒有召見他,依舊躲在禦書房內跟小宮娥廝混。

蘇慢慢一直跟陸硯安待在榮國公府裏,她的世界最大就是劇情。

劇情之外的事情,她真的沒有了解過。

直到看到周謙,再聽到小太監的話,她才恍然發覺,這個世界還有太多劇情之外的人事物了。

可以這麽理解,小說雖然只描寫了主線劇情,但小說世界已經自我修復成一套完整的大千世界。

它以陸錦澤和江畫紗為主,繞著他們運作的同時又會有其它的副本產生,來充盈這個世界。

這些副本可能會被發掘,也可能不會被發掘。

然後能被男女主觸碰到的才是劇情,不被男女主觸碰到的,即使存在也相當於不存在。

就比如周謙。

如果不是今日蘇慢慢看到了他,《稱帝》這本小說裏永遠都不會出現他的名字。

即使他存在。

到了玉髓軒,六皇子早已開始練字。

蘇慢慢呆坐在一旁,總忍不住想起剛才那位兵部右侍郎周謙。

一個存在卻又不存在的人。

她覺得有些心酸。

赤城之人,深陷於泥淖之中,努力掙紮這種事情,總會讓人產生這種難受的感覺。

其實一開始,蘇慢慢只是想著不能讓那幾千人受難,現在,摘星樓一事不止牽扯到幾千人,甚至牽扯到幾萬人,十幾萬人的性命。

建造摘星樓的那些銀子若能拿出去賑濟災民,活的可不只是幾千人。

她都能想到的事情,陸錦澤不會想不到,可他卻依舊仗著一己私利,要用摘星樓來搞事,根本就不管什麽民生。

因此,不管陸錦澤的目的如何,這摘星樓絕對不能造起來。阻止摘星樓的建造已經不是為了自己的生死,而是事關百姓蒼生,社會安穩。

“少傅,摘星樓一事,您可有想法了?”六皇子帶著一點小奶音的聲音突兀鉆入蘇慢慢的腦中。

蘇慢慢下意識看向六皇子。

小少年眉頭緊皺,像是一直在煩惱,“我聽說周侍郎在殿下跪了一天一夜,父皇都沒見他。”

陸硯安一邊翻著手裏的書,一邊詢問六皇子,“殿下怎麽看?”

六皇子知道,這是少傅在考自己。

他站起來與陸硯安拱手,然後才道:“《孟子》在《盡心章句下》中道: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父皇不該耽於享樂,而放棄百姓民生。”

小小的少年,已經知道百姓民生了。

雖然稚嫩,但滿眼的真誠豈是陸錦澤那等心狠手辣之輩可比。

其實蘇慢慢也學過這句話。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歷史課上,語文課上,政治課上,都提到過。

蘇慢慢以前不太理解這些話的意思,現在身處其中,逐漸明白了其中含義。

可這份責任實在重大。

她自己的一言一行能改變百姓命運,救下千人萬人的性命。這種翻手一條命,覆手又是一條命的感覺讓她不太好受。

太難了。

她就是條鹹魚,非要讓她鹹魚翻身,這還不得粘鍋啊。

她唯一的夢想就是給蘇打餅幹插眼,吃喝混到死啊!

蘇慢慢面露惆悵。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普通人,承擔不起那麽大的責任。現在的她,每做一件事,每說一句話,都膽戰心驚的很。

雖然她總是告誡自己那些都是紙片人,她只管吃吃喝喝就好了,但相處久了,連紙片人都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