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外:召喚(二)

100年後,親凡死於一個“胎中舊世”。

但她知道自己是不會真正死亡的,作為“偉大存在:佛祖”的唯一性支柱,她死於舊世,等於復生在斯世。

所謂斯世,就是1920年,唯一擺脫創世主夢境糾纏的世界。

在斯世向舊世回望,舊世的存在,像是一幕劇,一部書,一出戲,她只是沉迷於其中,黃粱一夢,不知斯世何世,但終究是醒了過來的。

只不過兩手空空,只余一滴淚,卻是大虧特虧。

不止是把佛祖的特質,輸了個七七八八,就連此刻的斯世之身,也仍舊處於危機之中,畢竟1920年這個‘斯世’,是個連偉大存在都會死的殘酷世代,以塵世之身行走凡間的神,將是各個惡魔眼中的肥肉。

所以親凡隱循北平,希望借著潮流大勢,在1920年重起爐灶,再聚百萬爪牙雄兵,向那些惡魔開戰,掠奪到更多的特質,直到滿足她重歸偉大甚至晉升舊日的願望。

而北平,是個寶地啊……

按照親凡在100年後的作為,北平頃刻間可成魔窟,以數百萬市民為祭品,大可將舊世中的那些仆從爪牙盡皆召出,重建她的無敵惡魔軍團。

但怎樣從袁項城手中奪過這些祭品,是個難題,而革命黨在北平的代理人,那個宋中島且不說,名為‘志清’的男人,姓蔣啊……

在歷史上就是這個家夥拿到了袁項城和孫逸仙的遺產,倒是必須要小心一些。

有機會就弄死他。

……

親凡此刻掛單在北平法源寺。

住在佛寺,招待也不必隆重,一榻一食足矣。

作為佛祖在世真身,法源寺那幾個幹枯瘦小活在噩夢中的僧人,在見到親凡時,竟然嚎啕大哭,淚水滋養著他們因為宴奴吸吮而幹枯瘋狂的心靈,重新喚回了他們作為人類的認知。

此刻的北平城,在黃衣之王的眷顧下,所有人類都在夢中狂歡,同時亦在現實中枯萎,這五年時間,已讓這些僧人不知何為現實,何為夢幻。

僧人們雖對親凡抱有期待,希望親凡能夠拯救他們出苦海,但親凡目前確實做不到。

在北平城,親凡尚且自身難保。

……

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

午夜時分。

法源寺的銅鐘忽得被瘋狂敲響,一直鳴響了百余下,到最後已經現出迸裂之聲,如同一個聲嘶力竭的受刑者正在求救。

月光隱在烏雲後。

一襲灰袍的親凡踏出禪舍,仰頭向天,便看到夜空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綠色,世界如同被裝在一只滿是碧綠新茶的碗中,烏雲像是青釉上的朱紅,鮮艷得刺目。

然後,一滴雨滴在親凡臉上,她抹了一下,才發現那不是雨,而是血。

鮮血如絲如縷,從碧綠色天空中劃落,像是天地受了傷,正在流下血淚。

這世界詭異得要命。

普通人類只看這天與地一眼,就會理智崩潰,陷入無解的瘋狂。

親凡耳畔的鐘聲在狂響,在將裂未裂之間拼命掙紮。

臉上、身上則被落下的鮮血覆蓋,幾個刹那,親凡的灰色僧衣就被染成了血衣。

也就在這時,親凡瞧清了鐘聲來處,在亭中,一個渾身都呈現碧綠色,宛如碧玉雕成的喇嘛,正在推動鐘錘,一下又一下敲向亭中的古鐘。

那古鐘卻也不是古鐘,而是十余個僧侶被捆在一起,吊在亭中,做成了鐘的模樣,每次鐘錘撞擊,都會讓這些僧侶發出尖叫聲,而這尖叫聲,竟然就是鐘聲的模樣。

而在敲響了百余次後,這些僧侶已被砸爛了血肉,砸成了一坨肉塊,但鐘聲未止,他們就不死,依然承受著生不死如的折磨。

此刻親凡亦是聽到了那個碧玉色喇嘛口中所述之經文:

“嗡。大咧。度大咧。度咧。斯瓦哈。”

“嗡。大咧。度大咧。度咧。斯瓦哈。”

“嗡。大咧。度大咧。度咧。斯瓦哈。”

……

碧綠色天空中墜下的如絲如縷的血雨,一點點覆蓋住親凡的全身,封堵住她的眼耳口鼻,而碧綠色喇嘛口中所述經文,就更是讓這些血雨一點點滲入親凡的七竅,在她體內生根發芽開花結果,要把她轉生為另外一個碧玉喇嘛。

親凡則是跌坐原地,不言不語,眼看著天上血雨越發濃重,碧綠色尤其耀眼,天與地仿佛一個碧色血紋之洪爐,正在煉化親凡這個異類。

便在這時。

一點光芒在親凡跌坐之地亮起。

親凡跌坐時,一手觸地作降魔印。

而在她手握的掌中,一滴淚痕正在冉冉亮起。

連親凡自身,亦是被這碧綠天地所同化,唯有這滴淚痕,是這個天地洪爐間僅有的異色。

隱約間有另外一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