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丟失的時間

今天高凡覺得自己格外疲憊。

酒店服務按照規定時間叫醒他後,他坐在床上發了好一會兒呆。

覺得眼皮異常沉重。

肩膀也酸痛,像是脖子上坐了一個人。

臨出門的時候,上帝向他喵喵得叫,還繞著他轉,不讓他離開,但大英博物館不讓帶寵物進入,這可真是沒的商量。

高凡蹲下去抱著上帝,用臉在上帝臉上摩挲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又有力量了。

他站起身,打開房間門,他瞧見一個黑人清潔工大媽正推著清潔車經過,於是他向其露出一個微笑。

噼啪。

一個輕微種子生長的聲音。

高凡腦中閃電般掠過嬰兒胚胎、羊水、破繭而出古怪人形,這個人形有著人類的身軀,但脊椎上卻生著馬一樣長長的棕毛……

再下一秒。

高凡已經坐在那輛加長林肯車的後座。

面前還擺著向華為他準備的早餐,裏面有煎蛋和香腸。

“需要番茄醬麽?”前座的向華回頭問。

因為高凡總是來不及吃早餐、吃午餐和吃晚餐,所以向華每次都會在車裏為高凡準備吃的,但是這不重要,高凡看著自己拿起刀叉的手,陷入了一種困惑中,他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問:“我是……嗯,我是自己上車的?”

這個問題有點奇怪,向華想了想,這才回答:“沒有其他人,您在這裏交女朋友了麽?”

大概向華認為高凡可能在酒店裏和誰同住了吧。

高凡無法理解向華的思路,他只是奇怪於,為什麽自己的記憶少了一段,他不記得從酒店房間到車上這段路程,自己是如何完成的了。

是太累了麽?

他沉默著咬著煎蛋,覺得有點淡,又拿過向華手中的番茄醬,擠了一點。

紅色番茄醬鋪在黃白色的煎蛋上,像是血。

大英博物館裏。

今天高凡的目標是凡·愛克《阿諾芬尼的婚禮》,這幅畫家自畫的結婚像中,有著大量的象征和喻意,美劇《絕望主婦》第一集第一幕就用了這張畫,高凡今天最主要的目標,就是搞清楚畫中那面鏡子的技法。

這面鏡子的畫法中,凡·愛克對光的折射、鏡子凸面以及金屬質感的表現,極為細致,堪稱西方繪畫史上最傑出的經典之一。

高凡很快就忘了早上遇到的異常,開始臨摹這幅畫。

然後,噼啪。

再一個輕微種子生長的聲音。

高凡腦中又一次閃電般掠過那個長著馬樣棕毛的人形,正在黑暗中向他走來,一雙巨大如同昆蟲樣的復眼,在黑暗中閃著斑斕的光……

再下一秒。

高凡面前已經有了一幅幾近完成的臨摹作品。

技法很精湛。

幾乎完全復刻了凡·愛克的這張畫。

而他背後也已經站了不少人,之前似乎是不敢打擾高凡,此刻見高凡開始向四周張望,這些人開始輕撫手掌,發出無聲的掌聲與贊嘆,似乎在為眼前這位畫家的精彩技藝而喝彩。

高凡則是陷入極度的困惑中。

他的時間……又丟了麽?

早上那次,可能是偶然。

但這第二次,已經不能用疲勞來解釋了,他完全沒有臨摹這幅畫的記憶,但毫無疑問,眼前這幅畫,是他的作品,就像是他的手掌紋理一樣,每個結構、每個色彩,都是他的東西。

可他不記得自己畫過這幅畫。

這個認知像是酥麻的電流,湧過高凡的神經線。

一片無聲的恐懼像是潮水般漫過了高凡,讓他幾乎有點窒息。

首先的自我認知就是,我,真的瘋了麽?

但隨後又意識到,不對,瘋也不會丟失記憶。

那些竹子拔節、種子破土的昵喃聲,以及視野中出現的各種嬰兒胚胎、羊水、還有脊椎上長著馬樣棕毛的幻影,明顯帶有神秘的征兆和預兆,他是被……汙染了麽?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如果是普通人,此刻恐怕已經開始陷入絕望之中,來自身體內部和精神世界的改變與影響,應該求助於誰?

警察麽?醫生麽?靈媒麽?

都不行。

沒人能夠理解你在面對什麽。

那種身體與精神漸漸腐爛和汙染的感覺,又無從求助,足夠逼瘋任何正常人。

不過高凡畢竟不是普通人,他經歷過被汙染,甚至此刻就在一個‘被麋貓注視’的汙染狀態中,他先是檢查系統,並無異樣,說明這‘汙染’只是預兆,還沒有觸及到實質。

而39的點調查值,也提示高凡一個名字,丹尼·勞弗。

這個古怪的《阿波羅》藝術雜志的記者,是他麽?

高凡已經無心繼續在大英博物館繼續臨摹那些油畫。

他必須得先搞清楚自己在面對什麽事,或者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