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聽話

瑪利亞明面上已與沈承安斷絕的母子關系,繼承人的位子落空,覬覦她的人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盯著瑪利亞的眼睛太多,自己的兒子被趕出家門,她卻什麽都做不了。

更何況,以沈承安現在這副模樣,他很難獨自生活下去。

瑪利亞本想先叫邱白楓悄悄雇人照顧沈承安一段時間,後來季春酲自告奮勇——畢竟他也是沈承安的朋友,雖然平時不怎麽靠譜,但友人有難,他也無法坐視不理,再說,以他的身份去收容沈承安,旁人也不好嚼舌根。

哪成想沈承安這才剛安頓了沒幾天,就被季春酲的父親給趕了出去。

這下饒是季春酲也沒辦法了。

季春酲父親判斷的沒錯,沈承安已眾目睽睽之下被拋棄,已經沒有再回去的可能,以桑切斯的家族結構而言,瑪利亞遲早是要嫁人的,屆時繼承人不是她的丈夫就是她的兒子,他們兩家還需要合作,他犯不著這時候接受沈承安,去惹未來的繼承人不痛快。

沈承安只知道瑪利亞不再“囚禁”他,將他放出來後,自稱為他朋友的季春酲又把他關了起來,不許他四處走動。這回沈承安沒有吵著要見盛老師,他總聽見季春酲與他父親吵架,沈承安敏感地察覺出不對勁兒來,便不想給季春酲添麻煩。

這廂季春酲還在試圖同他的父親說理,連瑪利亞都不清楚會發生這樣的變故,沈承安就已經抱著自己的包流落街頭。他什麽都看不見,也不曉得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兒,便光靠摸索著墻壁,糊裏糊塗地在街道走了一下午。

後來下起了雨,沈承安實在是走不動路,也不曉得自己該怎麽辦、要往哪去,他只想找個角落歇一歇,哪成想一坐下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盛霜序的心臟都提到了喉嚨裏,他輕輕踢了兩腳,沈承安才仿佛剛緩過神來,張開了眼睛。

沈承安悶哼了一聲,茫然地尋找聲音發出的方向,大雨幹擾了他的判斷,他並不能確定盛霜序在哪兒,只能怯生生地問:“盛老師,是你嗎?”

他怎麽變成這副模樣了?

光是聽見沈承安怯懦的語氣,盛霜序就心煩意亂不已,如果這時候坐在地上的是原本的沈承安,他保不準要忍不住去狠狠踹他幾腳。

面對現在的沈承安,盛霜序本應去嘲笑、去幸災樂禍他的落魄,但真正看到他時,卻有種一拳打進棉花的、無端的惱火感。

盛霜序冷冰冰地說:“你在這裏做什麽?”

沈承安一路又冷又餓,吃了好多的苦,即便盛霜序明顯不大樂意看見他,他還是仿佛聽到了天籟似的。沈承安紅了眼眶,他擡起虛軟的手,將臉上的淚水與雨水一同抹去,又被新的雨水糊了滿臉,他有些哽咽地說:“我、我不知道……老師,好像沒有人要我了……”

“你是來救我的嗎?”

當然不是。盛霜序在心裏說,但他最終還是開口道:“你站起來,一會兒我給你媽媽打電話。”

沈承安泡在雨水裏太久,凍得身體都僵了,他撐著墻壁慢騰騰地站起身,剛一松開手,就是一個踉蹌,險些又要跌倒,好歹是抓住了路燈的燈杆,才終於穩住了身體。

盛霜序見他還能走路,便轉頭就走:“跟著我走。”

盛霜序往前走了幾步,卻遲遲沒聽見沈承安的腳步聲,他狐疑地轉過頭,卻見沈承安還抱著剛才的路燈,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盛霜序有點不耐煩——他對沈承安本就沒有什麽耐心,說:“你怎麽不走?”

沈承安才終於確定了盛霜序所在的方向,他探手抵住墻壁,小心翼翼地慢慢往過挪動。

盛霜序這時候才意識到,沈承安的眼睛是真的看不見了。

沈承安隱約察覺出盛霜序不大喜歡他,他生怕盛霜序就這樣將他丟下不管,趕忙說:“對不起,盛老師,我、我走不了太快,你等一等,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盛霜序站在原地,看著沈承安明顯急切地加快了腳步,但這使得他變得更加狼狽,腳下不斷地磕磕絆絆,踩得路上的積水啪嗒啪嗒地響,多虧沈承安一直扶著墻,才沒有跌倒。

沈承安沒有得到盛霜序的回應,心中更是焦急,試探地問:“盛老師,你還在嗎?”

盛霜序頓了一會兒,最終深深地嘆了口氣,說:“……我在。”

沈承安高興得不得了,從路緣石上下來的時候,一腳踩了個空,整個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後一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盛霜序:……

眼看時間也不早了,兩人總不能一直耗在路上。

盛霜序走近了沈承安,彎腰去抓他的手,說:“你還能走嗎?我拽你起來。”

沈承安乖巧地點了點頭,他其實已經冷得不覺得痛了,便就著盛霜序的力氣再站起身,盛霜序已經松了手,沈承安的手掌還牢牢地粘在盛霜序手上,緊握著不肯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