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補課

沈承安夢見了他穿著裙子的老師。

盛霜序穿著他那條紅裙子,背對著沈承安往前走。

盛霜序赤著腳,踩在鏡子似的湖面上,腳掌所落之處,濺起了點點漣漪。

沈承安想要追上盛霜序,卻被他不遠不近地甩在身後,他加快腳步,盛霜序也加速,他止住不動,盛霜序便也不動。

他追得很急,夢裏的情緒一向沒什麽根據,他看不到盛霜序,就去看湖裏的他,連湖面也倒映著盛霜序紅裙子的模樣,慢慢映出張女人的臉來。

盛語薇,沈承安在夢裏也記得這個名字。

盛霜序的身體,女人的臉,“盛語薇”向他露出一抹慘笑。

然後世界塌陷了,他看到了他酗酒的父親,看他不慣就肆意欺淩的惡霸,他們都齊齊地慘笑,仿佛在宣稱沈承安的人生有多麽悲慘。

只有那條紅裙子,紅裙子是他噩夢中唯一的光。

沈承安從夢中驚醒。

盛霜序坐在床頭,面上局促而尷尬地看著他。

盛霜序一臉宿醉後的疲態,他眼睛裏布滿了血絲,臉色也很差,唇色發白。

盛霜序已經穿戴整齊,身上散發著洗漱過後皂角的香氣,說:“承安啊,不好意思,你什麽時候來的我都不知道。”

“我昨天晚上沒有鎖門,幸好來的是你。”

他當然不知道,他連自己醉了酒穿著裙子四處跑都不知道。

“而且,”盛霜序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頸,說,“承安,辛苦你了,還幫我做了衛生,下次不要這麽做了。”

沈承安就當作什麽都沒發生,他翡翠似的眼睛沒漏一點兒心虛,說:“老師,我知道我不該打擾您……”

“我來的時候,您就已經醉了,我想著待一會兒就走——然後就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他知道自己該怎麽說,才能博取眼前人的同情心。

他想和對他好的老師呆在一塊,根本不想回去和那樣的父親共處一室。

“我爸打我,我沒地方去,就來找老師了。”

“很疼,我的眼睛,”他指了指自己腫脹的眼睛,說,“現在模糊得都看不清您的臉。”

眼前的人果然為他動搖了,盛霜序定定地看著沈承安,就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盛霜序說:“你的媽媽呢?”

沈承安這次說的是實話:“我從沒見過她。”

盛霜序頓了頓,最終嘆了口氣,說:“承安,我把我家的備用鑰匙給你。”

“你以後想來這裏就來,你爸爸找不到這裏,就算找到了,老師也會保護你。”

沈承安沒想到盛霜序能為他做到這種地步,心中大為感激,恰逢此時,敲門聲響了起來。

盛霜序猛地一拍大腿,趕忙站起身,對沈承安說:“哎呀,醉酒誤事,我都忘記了,今天要給同學補課的。”

“我做了早餐,你先吃一些,不介意的話,就在我家裏多待一會兒。”

盛霜序特意為沈承安備了新的洗漱用具,就連毛巾也是新的,沈承安對這個家很熟悉,洗完漱直接往廚房走。

盛霜序的家並不大,餐桌就支在廚房裏,廚房與客廳間掛了張一米寬的門簾,沈承安可以從簾子和地面間的空隙往外看。

馬上要升高三,盛霜序會抽時間為自己的學生補課,地點就在他的家裏。不過他補習的頻率並不高,大約一兩周才會補一次,也看學生的意願,不願意找他,他也不會勉強。

像沈承安,他就絕對不會主動找盛霜序學習。

盛霜序一般都會將一切井井有條地提前安排好,他今天搞得有些倉促,都怪他前一天喝了酒。

沈承安歪著頭往外看,看到了一雙價格不菲的運動鞋,然後是細長的小腿,寬松的短褲,最後是他同班了兩年卻並不太熟悉的臉,他的班長韶清。

今天來補習的只有韶清一個,他個子不大高,臉生得小巧、精致,笑起來有酒窩。

在沈承安印象裏,韶清這個人口無遮攔,嘴巴毒得很,以至於他高中沒有一個朋友——然後就被孤立了。

當然韶清也不在乎與自己的同學和平共處,他成績好家境也好,他有驕傲的資本,便打心底裏看不上這群他所認為的“烏合之眾”。

與被孤立的沈承安不同,韶清是主動脫離了他所看不上的同學。

韶清也看到了坐在廚房裏的沈承安,問盛霜序:“老師,您家裏還有別的同學啊?”

盛霜序有點不大好解釋沈承安的事兒,他不想把沈承安家庭的痛苦捅給別人聽,傷他的自尊心,盛霜序便有意編了個謊,說:“承安他也來上課,出來得早,就沒吃早飯,我給他吃點東西。”

韶清長長地“嗯”了一聲,說:“我還以為今天就我一個人呢。”

沈承安可不想為了圓謊真去跟他們一塊兒上課,他填飽了肚子,又不想和韶清面對面,便假裝拉肚子要去廁所,在廁所裏一呆就是一個多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