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退紅和竊藍收拾完軟塌,互相對視著,都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驚訝和茫然。
別人不知道,可是身為就近服侍的侍女,退紅和竊藍一直知道這兩個人自成親之後並沒有立刻成大禮,慢悠悠地先培養著感情。原先她們兩個還暗暗著急過,不過後來看著小夫妻感情越來越好,終是放下心來,也以為這兩個人距離真正的禮成還要很久。
可她們怎麽也沒想到,會在今日這樣的情況下成了事。
自以為很了解俞嫣,可她們兩個也沒弄懂俞嫣今日這是怎麽了?雖說俞嫣以前也時常發些小脾氣,可頭一遭氣成這樣。
退紅小聲說“若說小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可是瞧著這也沒和啊?”
竊藍眉頭皺巴著,壓低聲音“姑爺會不會對咱們小郡主用強了?”
退紅嚇了一跳,瞪過來。
姜崢從裏屋出來,剛好聽見竊藍最後小聲嘀咕的那句話。
退紅和竊藍瞧見姜崢從屋裏出來,趕忙轉過臉來,紛紛恭敬低下頭。
姜崢詢問“她還沒出來?”
退紅低著頭稟話“沒喚人,也沒有要出來的跡象。也沒準我們進去服侍。”
姜崢往浴室去。
竊藍猶豫了一下,壯著膽子勸“姑爺別進去了吧。小郡主向來說一不二,她想一個人呆著,恐怕您進去了……”
姜崢停下腳步,望著浴室緊閉的房門沉默了片刻,轉身走了出去。
屋子裏太悶,他有些喘不過氣。
姜崢去見了被關在柴房的夏浮。大太太下了令,將人打得只剩半條命,然後扔進了柴房裏。即使是對待奴仆,主子們也不願意真的沾了人名,活活將人打死。而是將人打個半死扔進柴房關個日,若沒熬過去,那就是自己病死的。若熬過去了,就會攆出府外。
夏浮並沒有隱瞞,將自己對俞嫣說過的話一五一十地復述。就算被打死,她也不覺得自己做錯。
“六郎,奴婢只希望您事事順心。”夏浮跪在姜崢腳步,疼痛讓她連跪都跪不穩,不停地發抖著。她慢慢俯首,額頭磕在地面。
姜崢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從俞嫣為數不多的幾句話裏,他大概能猜到夏浮都對俞嫣說了什麽。如今親耳從夏浮口中聽一遍,卻是另一番心情。
他離開柴房,立在蕭瑟的庭院裏。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原來很多人以為他是忍著惡心娶妻,會一輩子不碰自己的妻子。
夏浮這樣想,恐怕這府裏還有不少人也這樣想。
所以,俞嫣也是這樣認為?
沒有。
他從來沒有這樣打算。
“人生短短數十載,種種滋味都該體會。古往今來多少文人墨客筆下贊嘆韻事風流,為其生死無懼。又將洞房花燭歸為喜事之最。雖我未體會過,想來當是妙趣橫生滋味無窮。我不會不顧你的感受一味欺你辱你,只想和你一起去體會紅塵花事。”
——那日燭光爛漫風也溫柔,他對她所言字字皆真,都是肺腑。
他會覺得俞嫣不好好穿鞋子的襪子臟,臟的是襪子,不是她。
她會覺得浴桶裏留下的頭發臟,臟的是頭發,他自己的也會嫌。這不是嫌俞嫣。
就算他不喜歡食物和筆墨紙硯拿進寢屋,也是嫌食物和筆墨臟。這與拿進去的人無關。
他總覺得外面的東西不幹凈。一個“外”字,卻早已將俞嫣屏除在外。
他的嫌臟,向來都有範圍。比如他不會不喜母親和手足的日常相處和碰觸。
他的妻子,亦當如是。
姜崢對俞嫣來說是個陌生人,她需要去認識、去適應他,來消磨掉對親密接觸的抵觸。
他又何嘗不是。
姜崢不懂。為什麽一個女子抵觸和不認識的陌生男子親近,是正常。而男子有這樣的抵觸就變成了不正常?
他需要時間來將一個陌生的女子變成自己的妻子,從那個“外”字變成“內”字。
他只是做不到像很多男子那樣對一個陌生女人立馬脫褲子發情,他只是需要多一點時間而已。
這和“嫌棄”二字,毫無關系。
姜崢不覺得自己有錯。
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內,他一點點去認識、接觸自己的妻子,早已將她從一個陌生人,真的當做自己的妻子。
然後她聽了婢女的話,和別人一樣認為他嫌棄她。
姜崢突然扯了扯嘴角,勾出一抹淺笑來。
婚前對這段婚事有期待的人,不僅是俞嫣,他亦是。
青葉從外面進來。他早已經從下人口中得知兩位主子大鬧了一場,不是稟話的時候,可他不來不行,只能硬著頭皮地過來稟話。
“六郎,百合和並蒂蓮送到了。”
姜崢筆直地立在庭院裏,目光落在虛無的遠處,好像沒有聽見青葉的話。
青葉無法,只能再重復一遍。
姜崢這才瞥向他,涼薄道“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