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洗鼎童子

人潮雖散, 八卦永存,魚姐兒拉著孫婆子一路緊趕慢趕走到竹枝巷子,就見慈姑穿了件藍色綢衣如風中弱柳般浮在門口, 四月中旬,街上的姑娘早換了薄衫, 他的扣子還直抵下巴根,襯得臉更小更白, 渾身浮現出一點雨打梨花的病弱美態。

張知魚心頭一沉, 靜靜地看著顧慈,這才幾天沒見,怎麽就成了這樣?顧慈捂嘴咳嗽兩聲,臉上浮起一點紅, 笑眯眯地看她,樂道:“我還沒掏錢呢, 就有人為你揚名了, 這下可省了一筆銀子。”

“都是谷二郎胡說,而且主角也不是我是高大夫,就這樣順嘴說了我兩句,今天都差點被擠破頭去。”張知魚瞪他一眼,拉著人進張家門,不贊同道,“身體本來就不好還站在門上吹風,你要是我娘的兒子。這會兒已經躺在床上摸著屁股嗷嗷哭了。”說著手上就開始摸他的脈, 顧慈察覺到腕上觸感,似乎想到了什麽, 扭頭對魚姐兒露出一個笑, 道:“不要緊, 每年春天我都有些咳嗽,今年已經好多了。”

“噓。”張知魚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蹙眉細聽,慈姑的脈她其實摸過不少次,以往都只覺得比平常人弱,不找好位置便很難摸出來,像她爹張大郎,看著清瘦,但大夫一搭手,強勁有力的心跳就會順著血管一路傳到人耳朵裏,就是個赤腳野大夫知了也會面帶微笑地篤定感嘆——壯牛當如是也。

這次或許有保和堂源源不斷的病例可供參考,加上這半月間跟著閔大夫學了不少,魚姐兒對脈相的感知更清晰了不少,敏銳地覺出了顧慈的不同尋常。

如果把她爹的脈比做高山流水,永遠磅礴洶湧,普通人的脈就是平緩河道,不出眾但長久。顧慈的脈卻如寒冬裏緩緩流淌的溪水,時不時就會被凍得凝滯一瞬,說不好哪天就徹底結冰。

七歲一坎兒,顧慈卻是年年歲歲都是坎兒,不知顧家是用了什麽法子才讓他活到現在,張知魚問:“你如今常吃的都是什麽藥?”

顧慈久病成良醫,對這些曉得的很清楚,不用多想就能說出來,道:“往日我都要吃許多苦藥,今年換了保濟丸吃了效果還不錯,一日吃上三丸,春天我都好好的能下地玩去了。”

張知魚不是第一次聽到保濟丸,但還從沒見過真的長什麽樣子,這藥太貴,要五兩銀子才得一拇指肚大,窮人家再生一個孩子比這還省些,除了富貴人家平日裏很少有人來買,這半個月她沒就見過有人來買過半丸,誰知竟真有如此神效,“連其他藥都不必吃了?”

顧慈:“還是要吃,只是吃得少些,我的保和丸被趙掌櫃親自調整過方子,只有我能吃,旁人吃了估計還不如普通的保和丸。”但他的比普通的貴多了!他不知道究竟多少錢,但阮氏平日可不是個會心疼錢的主兒,都疼得齜牙咧嘴,可見保和丸威力。

“我地乖乖,這一個月光吃藥就能花了多少錢去。”孫婆子見顧慈談話間就去了幾百兩銀子,深感顧家米缸豐厚,做它家的耗子倒比窮人家的孩兒還舒服些哩。

一天十幾二十兩的藥都能給顧慈砸了當飯吃,頓時便在心裏將顧家的財富估計往上提了好大一大截,勁頭直逼縣太爺。

“趙老太爺走後他可多年不給人看病了。”張阿公聽了也很吃驚,連孫女揚名的事兒都暫放了一邊,忍不住嘀咕道,“明明那會兒醫術那麽好,怎就成了今天這樣?”

“趙掌櫃還看病?”張知魚想著那老奸商的樣兒,實在看不出他年輕的時候給人老老實實看病的樣子。

張阿公就笑:“保和堂這幾代人,學得最好的就是他,那會兒保和堂都要關門了,趙掌櫃一個人撐起鋪子沒兩手怎麽行,他也不會別的,就小兒症看得好,他家有趙太醫的手記,再差也比旁人強些,往日還有人說他就是下一個趙太醫呐。”

“後來怎不看了?”魚姐兒問。

張阿公也不是很清楚,本來仁安堂的掌櫃和趙老爺是師兄弟,都是從趙家曾祖門下出來的師兄弟,從小關系便好似一個人,十六年前兩家人似一夜之間便翻了臉,突然就再沒來往,如今甚至還有隱成死敵之勢,他這個旁觀者見了也直呼世事無常,深感惋惜。

惋惜嗎?趙掌櫃看著店裏來來往往的病患都美上天了,陳年舊事再提它幹什麽去?

自過了呂洞賓誕辰,保和堂大小神醫勇救弱婦人的事兒就逐漸流傳開,最近門檻兒都被踩薄一層,婦人聽說這家鋪子有女醫,也有摸過來請魚姐兒看的。

如今豆娘住過的那間屋子已經專挪出來給閔大夫和魚姐兒做了婦人病房。

閔大夫繞著屋子轉了一圈十分高興,爛船也有三斤釘,保和堂再不成氣,這房子卻是趙太醫修的,樣樣比著太醫院,雖沒那麽氣勢恢宏,但也比別家鋪子收拾得好,每間屋子都格外大,中間擺了大屏風隔成內外室,閔大夫在外間看診,魚姐兒便能在裏頭給婦人紮針,止血針本來只有高大夫一個人會,外科的大夫常為了爭高大夫打起來,如今有魚姐兒在。高大夫沒空時大家也用得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