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十年良醫

米老娘在旁邊聽了兒媳這樣說, 神色也高興起來,“這樣想就對了,再怎麽樣想著小寶也得撐著, 這孩子一生下來就沒見過你幾面,奶水都吃的他嬸娘的, 當娘的怎麽忍心丟下他。”

豆娘聽了這話兒又閉上眼,張知魚便明白豆娘不僅身體恢復得不好, 還有些產後抑郁。一個得不到身邊人真心實意關心的產婦很容易這樣, 就算活得好好的可能哪天想不開抱著孩子就沒了。

娘家人不在身邊,丈夫也不能陪著,魚姐兒想起剛剛聞到的血腥味,擡手開了被子一條縫兒, 果見著裏邊星星點點的血,對米老娘一下就兇起來:“你家怎麽讓病人躺在臟褥子上, 她本來就產後調理得不好, 這不是讓人病上加病。等會兒紮針讓她趴在自己的血上?我人小抱不動,你去找找掌櫃重新抱一床過來。”

米老娘不是很願意,她還是怕這是魚姐兒找的借口支她出去,但看著面色慘白還剩一口氣兒的豆娘,咬咬牙還是出了門,走之前還對著拿著茶盅的高大夫喊:“你要是想逼死她,就盡管趁我不在的時候紮。”

高大夫有顧慮,魚姐兒可沒有, 她學得從來都是先聽病人的意見,而不是什麽親屬, 見米老娘走遠了就湊到豆娘跟前兒問她:“你要我給你紮還是高大夫, 只要你想我就把她關在外邊兒, 不讓她進來,等你紮完了,我就說是我紮的,反正口說無憑。”

豆娘搖搖頭,“口說無憑,但一個疑字就能把人折磨死了。就算也活下來,我也還得待在谷家,這樣反忤逆婆婆,只怕以後過得還不如現在好。”

兩家窮人湊在一起就是搭夥兒過日子,谷家離不開豆娘,反過來也一樣,孩子生了,身子傷了,真掙命活下來還得受谷家人說嘴,還不如這會兒就死了。

婆婆不在場,豆娘神色明顯放松了不少,她也不是一點力氣都沒,只是不想面對丈夫和婆婆,見魚姐兒不再提孩子,就知這小大夫懂了她的意思,便露了個笑臉兒道:“我這樣的娘嚇到你了是不是?”

其實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胎兒給孕婦帶來的身體傷害,基本上一生都無法恢復,以前魚姐兒真正小的時候不知道女孩兒可以不嫁人不生孩子,還想過長大了嫁個離婚有孩子的男人,這樣就可以不用進產房又有孩子,豈不是美滋滋過一生?

豆娘聽了這話兒真被逗笑起來,“這點大的孩子就琢磨著給人做後娘去了,遇上心眼多點兒的男人,一進門就能給你灌一碗絕育碗,不讓你妨著前頭的嫡子長孫,但你是城裏的姑娘,有爹娘疼,他們不會讓你受苦的。”

還有些話兒豆娘沒說,她怕嚇著孩子,在這個時候,女人不生孩子是不行的,因為無所出是可以休妻的。休妻也就是沒有任何嫁妝可以帶回,只能凈身出戶。

一個女兒可以分到的家產,父母會在出嫁那天全部交給她,沒有了嫁妝,那是你自己肆意揮霍了爹娘的疼愛,再回到家裏吃的就是兄嫂的家資,爹娘在還好,若爹娘不在,日子一久哪個肯伺候?哪一個家族都不會輕易接受一個被休掉的姑奶奶,這還會直接影響到族裏姑娘的婚事,所以棄婦的下場都不會太好。

許多女孩兒懵懵懂懂地就生了孩子,因為心裏本來不願意,但家裏都勸著,這樣的婦人產後抑郁的機率就增大了很多。

豆娘就是這樣的情況,等被子的功夫,魚姐兒就悄悄問她:“你娘家人呢?他們不來看嗎?”

“我家也不寬裕。”這一句話就能說明現在的一切狀況。

張知魚看著豆娘還有些青澀的臉道:“你可以先愛你自己,等你把自己照顧好了再去面對小孩兒,他現在還有爹和奶奶疼呢,你不疼你自己,那誰還能疼你呢?”

豆娘聽了這話兒淚珠兒又淌了一臉,卻不像剛剛那樣沒聲息地哭了,等到米老娘抱來褥子給她墊在身下,豆娘精神已經好了一些,便笑著對魚姐兒道:“你紮吧。”

張知魚看了眼高大夫,見他點頭,便拉了簾子慢慢拉開豆娘的衣裳,房裏放了好幾個火盆,用的都是趙掌櫃的好碳,她一進來就熱得冒汗,豆娘的手碰著卻是冷的,這樣失血過多在現代也是要死人的,如果能輸血就好了,但以現在的條件實在不可能。

張知魚取了被藥水重新泡洗過的銀針,按著高大夫教的法子往豆娘身上紮,米老娘見著那麽長的針沒入豆娘身體,她都沒吱一聲,心下不敢再看,微微別了眼。

豆娘看著屋頂逐漸感覺到,隨著血液不斷往外流走的力氣和精神逐漸好了一些,先前兒她都感覺不到自己的下半身,整個人似乎只有頭還能動動,但現在已經能覺著腿躺久了有點麻麻的,心裏一下就有了微弱的希望。

說不定自己真的還可以活著,她才二十歲,嫁人才三年,今兒才是這輩子第二次進城,頭回她還和谷二郎高高興興地逛了會兒街,街上的小姑娘又粉嫩又漂亮,谷二郎還掏錢給她買了朵花戴,兩人還商量著下回帶著孩子也去河上聽聽小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