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桂花和貴妃

萬老頭自桂花娘死了,身邊沒個人磨著早不做工了,只專心享子孫福,日日在巷子裏晃蕩,家裏種了幾窩白菜都被他割了送給周圍的老寡婦。

對著小閨女這事兒是睜只眼閉只眼,只要不鬧出來,他都當不知道,這會兒被黎氏堵住一罵,只覺得顏面掃地,陰著臉出來就給了兒媳婦兒一個巴掌,打得純氏一趔趄,臉登時腫得老高,“早知道娶你這樣的毒婦,還不如讓老大絕了後。”

這一巴掌下來,連黎氏都收了聲兒,街坊四鄰聽見動靜就有人站在門口瞧樂子,巷子這樣窄,誰家沒被純氏占過便宜?多少人早看不慣,見她倒黴都很有些解氣。

小毛娘從墻那頭搭了梯子往萬家院子裏望,還沒笑出聲就見著小毛雄赳赳地和幾個女孩站在桂花身旁,眉毛一豎就跳下來扯著耳朵把她拉回去,自己還倒回來瞧。

在南城的地界上,公爹打兒媳簡直聞所未聞,尤其周圍早在她跟黎氏吵架時就站了不少人。純氏再不成樣子也受不得如此羞辱,捂著臉往地上一坐就嚎哭起來,“萬全福你就是個蝦鱔腰的死人,人家都合夥打到我臉上來了,你還有臉發夢!”

萬大郎跟他爹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見外邊鬧得有些不像,面上也燒得慌,抹了嘴出來就道,“爹的話還能有錯兒?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麽也不知事?以後得好生改改,我們老萬家可不能有潑婦。”罷了一甩手就捂著臉往外走,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婆娘和嚇得嚎啕大哭的兒子一眼。

桂花看著滿屋子的萬家人,一顆心直往下掉,她以前以為爹和哥哥不肯給她出頭是因為更喜歡純氏,但她現在明白了,純氏跟自己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同。他們只在乎自己,根本不在乎別人。

想通這一點後,那些被至親忽視的不甘和怨恨,在這一瞬間似乎一下就離她遠去了。

張知魚放下捂住夏姐兒耳朵的手,拉了桂花往她屋子裏走,見著人多萬老頭要臉,眼睛一轉就大聲道:“桂花,你吃飯了嗎?”

桂花見著還有人給自己撐腰子,心中一暖,搖搖頭也高聲回:“沒有呢,從早上就洗衣服,現在也沒吃呢。”

黎氏很配合地從鼻孔裏發出一聲冷哼。

萬老頭聽得膽寒,這會兒人多生怕她又說出什麽烏龜王八的話兒來,趕忙從兜裏摸出幾文錢,肉痛地放到桂花手上,“囡囡,你受苦了,拿著去買個肉餅子吃吃,往日怎不跟爹說?爹還能讓你受委屈?”

張知魚見他還知道要臉,就笑起來,“萬伯伯不怕,你還有機會對桂花好呐,桂花傷了身子正要補,我阿公剛剛給她看過了,得吃藥治,一副藥得二十文,你舍得不?”

這完全就是鬼話了,城南的這幾條巷子裏很住了些平頭百姓,去藥鋪看病的花銷很多人都付不起,所以大家都說,“小病張老頭,大病熬日頭”,光從這句話就知道張阿公的收費有多低了,很多時候都只拿一個問診費而已,藥方子一開,隨你自家抓不抓。

二十文的藥,張阿公在保和堂外這輩子就沒開出去過。大家自然知道其中關竅,但誰也沒說破,反有人道:“桂花可狠吃了些苦頭,我看二十文哪養得回來,少說也得二錢銀子。”

也有人勸:“老萬,差不多得了,孩子身子小,再病沒了,人還當你克妻女,不然怎麽一年多母子倆都病沒了?”

萬老頭心裏明鏡似的,十分不想給這筆錢,但周圍都抱了手臂看他出醜,他又還想再找個婆娘,不肯把名聲整得太壞,磨蹭半天,爛棉花都翻出來了才從懷裏又摸了十幾個錢出來。

看著女兒清瘦黝黑的臉,萬老頭也想起老妻在時,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心頭突地湧起無限感慨,話還沒出口眼先紅了一半兒,半晌才哽咽道:“是爹對不住你,別怪爹,去叫張大夫好好看看。”

桂花垂著頭看不清臉色,低低地應了聲兒,一出門就把錢放在魚姐兒手上,怕回頭又被純氏搜了去,“魚妹妹,你先給我拿著,等我要用了我來找你,你放心以後我不會讓自己受苦了。”

“你放心吧,我揣的東西再沒丟過。” 張知魚摸出夏姐兒裝糕的大荷包,把錢裝進去嚴肅道:“你娘就是拖著不肯治,你晚間必須得來,你才十歲,身子都沒長好就吃了這一虧,不好好補回來,往後怎麽辦?”

桂花本來是不打算去的,想把錢攢下來以後用,但聽到娘就難受得緊,心裏酸酸的,長吸了好幾口氣才穩住了口氣,不至於一開口就是哭音兒,“我曉得了,晚間吃了飯我就找你去。”

虎頭被純氏抱在懷裏在地上坐了好一會兒,早嚇得打嗝,鼻涕眼淚流了滿身。純氏抱著孩子顛個不住,一言不發,只當個木頭人般站在門裏盯著桂花,她不是不討厭魚姐兒,但張大郎再是芝麻大的小役那也是上頭有人的,純氏就是有賊心也沒賊膽,只好不住眼地盯著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