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聽話的人2

她這樣一說大家就都想起桂花娘來。原本只是跌了一跤後頭上腫了個杏子大的包,桂花娘為了節省兩個錢便不肯買藥吃,自己拿了兩個雞蛋在家敷。結果那包越滾越大,不出三五日已跟嬰兒拳頭差不多了,桂花娘這才慌起來,忙拖了丈夫去看大夫。大夫只看了一眼就擺手道:“當時送來還有得救,把包開個口引出濁液養個把月就好了,這會兒,晚了!”這一回家桂花娘就開始說胡話,不出兩日功夫便死了。

這病說到底可不就是拖死的?

張家雖然也不是什麽富貴人,生活上也素來節儉,就連幾個姐兒的衣裳也大多都是小的撿大的的衣服穿。但再省家裏也沒缺過王阿婆半文錢的藥,輪到張大郎自然也不可能。若他有個好歹,這個家就塌了半邊,往後這一家子女眷可怎麽過?看著兩個幼小的女兒,李氏難得強硬地拍板道:“走,咱們現在就去保和堂。”

張大郎一想去一趟也不廢什麽事,倒讓家裏安心,便也不再反對,回房換了便衣就跟著妻子往外走。

這倒不是張大郎為人低調,光看黎氏就知道正經人家看見衙役的反應了,大家總覺得見著他們就沒好事!穿著當差的衣服去,還不把個病人嚇得半死,不知道的還以為保和堂治死了人引得官差上門了。

張知魚深深覺得自己一個六歲多的小豆丁為了這個家簡直操碎了心,雖然她上輩子也是個醫學生,但做的是理論研究,真論起動手能力這會兒未必比古人強,但上千年的科技差距始終存在,她就怕到時候也來個蒙古大夫對著張大郎的手又叫又跳,一回頭便說治好了,到時上哪兒說理去,於是死活也要跟了去,但凡大夫有點兒不對她就拉著爹換!

李氏見她擔心爹擔心得不得了,哪裏忍心拒絕,便將夏姐兒抱給王阿婆道:“你乖乖的待在家裏別亂跑,我帶你爹和大姐去保和堂看大夫。”

夏姐兒心裏爹和姐姐都是病人,去看病自然是娘帶著兩個病人去,而且去了就得喝苦藥,她才不願意呢,於是很聽話地沒鬧騰。

臨走前還拉著張知魚的手似模似樣地囑咐道:“大姐到了那兒別怕藥苦。喝了病就好了。”

但誰不知家裏一見藥就哭的淚包就是她?

保和堂是南城邊最大的藥鋪,從竹枝巷走過去要穿過五條街,李氏念著父女兩個如今都皮脆,於是花了兩個錢租了輛騾車直坐到保和堂跟前兒。

離著紗帽街八丈遠張知魚就聽到各種吹拉彈唱的胡琴聲,街上人來人往,諸多流動攤販挑了擔子走街串巷地賣些零碎。

張知魚從沒來過紗帽街,伸了脖子不停地望,一下就在著一溜兒綢緞店小飯館裏看到了一塊閃閃發光的大招牌,上頭的字龍飛鳳舞,她沒認出來,但直覺卻告訴她裏頭就是保和堂。

果然李氏一下車便帶著女兒和丈夫往那地兒走去。

雖然日頭已經不早了,但來看病的人依然不少,冬日著涼的人多,吃壞了肚子的小孩兒也多,這會兒藥鋪裏都還有一圈人在排隊。

張家人往裏一擡腳,人群裏就有人高聲道:“都得排隊!”

李氏和張大郎也就不好意思往裏走了,就算他們說了自己是去找人,別人也未必肯信。

張知魚見狀就道:“我進去找阿公。”

她人小身子小,也沒人攔她一個半大的孩子,沒幾下就鉆到裏邊。

保和堂藥鋪很大,張知魚進去了才發現前頭排隊的幾乎都排在左手邊的大夫手上,見狀她掉頭就邁著小短腿走了——不用想那肯定不是張阿公,裏邊也沒人受外傷呐。

但張阿公似乎哪都不在,她逛了一圈兒都沒見著人。

那頭正給病人看診的高大夫擡頭就見著一個梳丫髻的小姑娘在店裏團團轉,便招手讓藥童把她帶過來道:“姐兒家可是有人病了?”

張知魚看看他道:“我是來找我阿公的,我爹病了不聽話,不肯看大夫,我找他爹收拾他。”

一聽這話正坐在高大夫跟前兒的病人便豎起了耳朵,連脈都快了幾分,高大夫先還驚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就瞪他一眼,教訓道:“早說了你這病就是多思多慮,平時多走動少串門,也別老往藥鋪跑,你家只靠你娘子一張織機過活兒,一個大男人不去想著找小工,倒好意思日日生病。”言外之意——懶病!說完提筆寫了張藥方,不到一盞茶功夫夥計便提了一大包藥材過來,離得近的一聞那味兒就知道是黃連。

病人被揭了老底兒,臊得臉通紅,提著藥包落荒而逃,一看那架勢就知短時間再不敢來保和堂。

見狀高大夫得意地一挑眉,瞬間聲音便低了八度轉頭和風細雨地問張知魚:“你阿公是誰?”

張知魚就道:“竹枝巷的張大夫就是我阿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