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兇手

李硯白快馬加鞭從滁州趕往長安,進了城來不及前往驛站歇息片刻,便匆匆地趕往大理寺的停屍房。

大理寺卿親自接待,命仵作揭開覆在屍首上的白布,一具漆黑的焦屍就這麽大喇喇地暴露在空氣中。

屍體被燒得面目全非,只從身量和被燒成渣的幾件首飾勉強可以辨出是個女子。

“屍體頸部有傷痕,細長如絲,深可見骨,乃是利刃所傷,一刀斃命。”仵作在一旁盡職盡責地解釋道,“所以兇手是先殺死了對方,才放火毀屍滅跡的。其余細節,涉及郡主閨譽,下官未敢仔細查,還需王爺定奪。”

李硯白強迫自己直視屍體,試圖從她焦黑的殘渣中找到些蛛絲馬跡。

片刻,他的視線落在女屍脖子上那串金鑲玉的墜子上,墜子被燒得發黑,玉石裂開,但依舊可以看出造型精致,並非常人所有。

李硯白後退一步,眼眶紅了紅,神情變得灰敗起來。

“王爺,您看仔細了,這真的是郡主麽?”大理寺卿小心翼翼地觀摩著李硯白的神色,心裏也猜到了七八分,約莫這位面目全非的焦屍就是芳名遠播的毓秀郡主了。

李硯白不忍地調開視線,閉眼的一瞬淚珠滑下。他踉蹌著走到門外,手扶著門框,艱澀道:“那是我送毓秀的墜子,這麽多年,她一直寸步不離地戴在脖子上……”

話已至此,那這具屍體的身份便算是落實了。

大理寺卿拱手,嘆道:“謀殺權臣與皇親,已是罪無可赦,更何況這兇手還屠殺了朝鳳樓百余條人命,臣必當啟奏皇上,即刻緝拿真兇!還請王爺節哀。”

李硯白無力地擺擺手,年輕的臉上滿是淚痕,悲慟得幾乎站不住腳,靠著謀士範奚的攙扶在勉強站立。

“本王實在不忍見毓秀如此模樣,還勞煩大人將舍妹屍首火化,骨灰送還給本王安葬。”

“王爺放心,下官即刻安排,明日便可將郡主……送還至您的驛站。”

回到驛站,天色陰沉,隱隱有大雨將至的跡象。

範奚先一步下馬,接過李硯白的馬韁繩,問道:“大理寺裏躺著的,真的是郡主?”

李硯白眼睛依舊有些紅,但面色已恢復如常。他翻身下馬,淡定地瞥了一眼範奚:“你說呢?”

範奚將馬韁繩一並交給小二牽去馬廄,笑了笑,“我覺著不是。屍體上那樣細長的傷痕,只有一個人能做出來,而我覺得,這個人恰巧是最不可能謀殺郡主的。”

李硯白整理好衣袍,意義不明地笑了聲,溫聲道:“那具屍體不是毓秀,但必須是毓秀。”

他說得跟繞口令似的,但範奚何等聰明,自然聽懂了。

兩人一前一後去了後院。這裏僻靜,且景致很好,一向不對外租售,而是專門為了招待外地進京的皇親國戚而設立的驛站,也是李硯白在長安的落腳之處。

可落鎖一開門,裏面窗戶大開,而窗邊的案幾旁,卻坐著一個他們意想不到的來客。

李毓秀。

李毓秀一身水青色武袍,蒙著淺白色的面紗,身後站著一個黑衣少年,正是長安城遍地通緝的殺手——星羅。

李硯白神色不變,給範奚使了個眼色。

範奚看了一眼星羅,點點頭,悄聲掩門退下。

“毓秀,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讓星羅殺了郭蕭?”

“與郡主無幹,人是我殺的,火也是我放的。”

李毓秀還未說話,星羅便搶著承認道。

李硯白緩步踱進屋,問道:“能否告訴我為何?”

“因為我喜歡郡主。”星羅無所謂地答道, “郭蕭若是個正人君子也就罷了,可他終日沾花惹草貪圖美色,比我也好不到哪裏去。郡主嫁給他得不到幸福,所以,我殺了他。”

“那現場的女屍?”

“替身。”

“本王明白了。”李硯白點點頭,對星羅道,“你先出去,我有幾句話要單獨和毓秀說。”

星羅詢問似的看著李毓秀,直到她點頭同意,星羅才手撐著窗戶躍出去,飛身上了屋檐,如同大狗似的蹲在檐上,隔空默默注視著李毓秀。

“毓秀,你是個郡主,是我瑯琊的驕傲,怎麽能縱容家奴殺害武將?”李硯白在妹妹對面坐下,沉下臉道,“這件事情實在做得太過分了。”

“對不起,哥哥。”李毓秀拉下面紗,露出一張清秀的臉來,“我會帶著星羅離開中原,永遠不會再回來。”

李硯白沉吟良久,目光復雜道:“你為了一個家奴,連家族的榮耀也不要了?他身體殘缺,天性嗜殺,你們離開中原靠什麽活下去?他能給你未來嗎?”

“除此之外,我們別無他法了。哥哥不也承認大理寺躺著的,是我的屍體了麽?”

李毓秀平靜地擡起眼,毫無波瀾地說,“幸不幸福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