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敕封

轟動一時的韋氏逆案結束,朝中上下忙著清理殘黨,不多時便傳來消息:陳太妃於大理寺獄中觸墻自盡了。

似是意料之中,在興寧宮請旨的李心玉聽了,並無太大訝異。

李常年粗略地翻了翻大理寺卿呈上的折子,問道:“她死之前,可有留下什麽?”

大理寺卿是前兩年才調入京城的新官,盡職盡責道:“對於韋氏反案,她一字不言,唯有死前留下一份血書。”

李常年合上折子,疲憊道:“呈上來。”

大理寺卿將那片用袖子裁成的血書交到內侍手中,再由內侍轉呈給皇帝。

李心玉吃著大黃杏,也將腦袋湊過去看了一眼。

血書上寥寥數字,只言:惟願草席裹屍,將婦和罪兄之屍首,葬於城郊亂葬崗百年古松之下。

李心玉嘆了聲,嘴中咬著杏肉含糊道:“她應是早已料知結局,連墳冢都提前為自己備好了。亂葬崗的松樹下?唔,莫非那是快投胎轉世的風水寶地?”

李常年思忖片刻,下了口諭:“她畢竟為先皇育有一子,又是長輩,且以死謝罪,這個要求並不過分,便允了她的遺願罷。另,將韋氏逆賊曝屍三日以儆效尤,三日之後隨陳氏一同葬於亂葬崗,永生永世不得立碑受祭。”

大理寺卿領命記下,又問:“那瑞王該如何處置?”

“瑞王的母親和表舅犯下誅九族之大罪,本該一同處死,念在他年幼勤勉的份上,朕願網開一面,留他活路。傳旨,褫奪瑞王封號,貶為庶人,流放滄州,非詔,終身不得踏回帝京一步。”

李心玉拭凈了手指,湊上前笑得一臉討好:“該罰的都罰了,那該賞的是不是?”

李常年自然明白女兒的意思,對內侍道:“取絹紙來。”

內侍取了絹紙鋪開,李心玉忙幫著研墨,看著李常年落筆。

“忠義伯救駕有功,加封一等爵,賜新宅一座,金珠二斛;武安侯郭忠加封一品軍侯,其子郭蕭封五品定遠將軍,賜蜀錦十匹……”

“等等!”

李心玉丟了墨條,按住李常年即將蓋章落璽的手,著急道:“父皇,你是不是漏了什麽?”

“漏了什麽?”李常年沉思狀,一本正經道,“唔,應該再賞他們每人各一副黃金鎖子甲。”

李心玉的視線一個勁地往興寧宮殿門外瞟,仿佛那裏有什麽勾魂攝魄的妖魅似的。李常年知道,殿門外,有一個叫裴漠的少年在等著她。

“裴漠是首功,該賞。”果然,李心玉言之鑿鑿地提出了要求。

李常年嘆了一聲,輕輕搖首,頗為憂慮地望著女兒:“裴家小子對你的影響太大了,心兒,你現在的一舉一動都是與他有關,一言一語都是為他謀福利。朕實在擔心,若是有一天朕不在了,你會被他捏在股掌無法翻身。”

“不會的,父皇,我並未愚昧到那般地步。何況,裴漠也從來不曾傷害過我,他對我的情義,全都寫在了他的眼睛裏。父皇,您難道沒有發現嗎?”

“發現什麽?”

“裴漠看著我的時候,眼睛是會發光的。”

李常年道: “傻孩子,你看著裴家子的時候,眼睛也是會發光的呢。”

“這叫兩情相悅,就像是父皇和母後一樣。”李心玉頗為得意地笑了笑,雙手撐在龍案上,托著下巴軟聲道:“我只是替裴漠討回他應得的東西,不過分罷?”

“不用你說,朕也知道該怎麽做,不過是故意逗你玩玩罷了。”李常年點了點李心玉的鼻尖,渾濁而帶著血絲的眼中滿是寵溺。

他又鋪了一張絹紙,浸透了墨汁的筆尖懸在紙上,良久,才緩緩落筆,手腕有些微顫。

“朕蒙奸人挑撥,鑄成大錯,屠滅裴家滿門忠義,德行有失,愧對先祖英靈……”

這一筆一劃,一字一句,皆如利刃,一刀一刀來回割劃著李常年的心,拷問著他那有罪的靈魂。寫到情動之處,他幾次潸然落淚,哽咽停筆。

“父皇……”

李常年一向是個多愁善感的人,李心玉能感受到他那深沉的悔意。她沒想到父皇又哭了,嘆了一聲,用袖子給他輕輕拭去眼淚,安慰道,“要不,讓禦官代筆吧?”

李常年搖了搖頭,握拳抵在嘴邊輕咳幾聲,啞聲哽塞道:“不用,朕要親筆寫完。”

他顫巍巍提筆,繼而落筆:“……今逆賊伏誅,裴氏冤案得以昭雪,當恢復裴家榮耀,追封裴卿為懷靖公,女眷曹裴氏名嫣者,封三品郡夫人誥命。裴卿之子裴漠當承其父爵位,是為蕭國公……”

室內靜得唯有筆尖劃在紙上的沙沙聲,不知過了多久,李常年擱筆吹墨,望著欲言又止的李心玉道:“朕知道你想說什麽,心兒,你嫌父皇給裴家子的是個富貴虛名,雖貴為國公,卻並未有實權,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