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霍岐會突然出現在門口,是誰都沒想到的。

王語纓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失去血色,她本就因為失血過多面容憔悴,此時的臉煞白一片,近乎透明。

霍岐本忙於孩子後事,沒有那麽快折回,只是突然想起孩子要入葬,卻還沒有一個屬於它自己的名字,想著回來跟她商量商量,看看給孩子取一個什麽名字好。

卻不想在門外聽到了這樣的話。

仲夏的日光耀眼,蟬鳴漸漸,空氣中浮動著燥熱。

姜肆看了看前面,又看了看後面,一時不知自己該不該留在這。

畢竟別人的家事,她也是不願意摻和的。

姜肆往後退了一步,霍岐正好邁開腳步踏進門檻,他一步步往裏走,走到王語纓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眼神洞幽冷漠,讓人看了心底發毛,他一動作,王語纓便下意識閉上眼睛,身子向後縮。

但最後,霍岐只是扶住了她的手臂,將她身子往起扶:“你在地上跪著做什麽?”

“剛生完孩子,正是身體虛弱的時候,去床上躺著,不要隨意動彈。”霍岐將她往床頭引。

王語纓一時有些愣怔,像是沒反應過來似的,隨著他的動作往裏走,視線落到他臉上,帶著幾分探尋的目光,充滿錯愕。

姜肆卻看到他臂彎弓起的弧度,那是他繃緊的身體在克制自己,用力的時候會有輕微的顫抖,她偏了偏頭,有些想不通。

“我剛剛在外面聽你哭著說……”霍岐一張口,王語纓如驚弓之鳥一般縮了下手,驚恐地看著他,二人對視良久,才聽到霍岐後面那句話,“你說你活不久了,什麽活不久了?”

王語纓那一刻先是感覺松了一口氣,然後搖了搖頭:“我身子垮了,也不會再有身孕,說不定過不了兩三年就去了,你還是把我休了,再擡新婦進門吧。”

霍岐立楞起眉頭,低聲呵斥她一句:“你在說什麽混話?”

他一嗓子聲音不高,但太過突然,把王語纓和姜肆都嚇一跳,前者因為心虛,後者純粹是因為心裏正琢磨著別的事,一時被打斷給驚到了。

“這次生產的確是元氣大損,但只要好好調理,也未必不能活得長久……但要像你這般動不動就掉眼淚,藏心事,就說不準。”

姜肆能做的都能做了,對王語纓道:“醫者只能根據你的病症醫治你,無法控制你心裏的想法,你方才說的那些,不在我能力範疇之內,得你自己想辦法解決,孩子的事已經發生,無可更改,還是希望你能盡快從打擊中走出來,我言盡於此。”

她點了下頭,轉身向外走。

霍岐明顯是聽見了王語纓在房中跟她說的話,最終裝作什麽都沒聽到,也是他的選擇吧。

或許是不想失去顏面,又或許有她這個外人在,他不好發作,再或者他是沒想好要怎麽面對這個事實,只能用這種方式選擇逃避。

但那都是他們夫妻兩個自己的事,與姜肆已經毫無關系了。

她沒再管二人,想著某人也許因為她出來正在皇宮裏生悶氣呢,就想快點趕回去,卻沒想到剛踏出房門,迎面就看到有個水青色的身影往過走。

來人桃花笑眼,風流俊逸,手裏拿著把折扇,打扮倒很清爽,看到姜肆之後,假模假樣的把折扇往手心裏一扣,隨即抱拳躬身,給姜肆行了一禮:“竟不知皇嫂在這,失禮失禮。”

姜肆狐疑地看著他,這不是楚王世子又是誰?

她打量著他,意味深長道:“你在這裏才是稀奇吧。”

蕭徹揚了揚唇角,攤開手:“這不是大理寺嗎?我來找大理寺卿薛大人去吃酒,去了一趟他府上,他不在,想著應該是在大理寺衙門,這怎麽稀奇了?”

姜肆在這裏耽擱了一夜,連覺都沒睡,腦子嗡嗡的,思緒也有些混沌,就跟他道:“那你去找他吧,我先回宮了。”

她說著,困意也襲來,有些睡眼惺忪的,結果剛要路過他身側,蕭徹忽然問她:“霍夫人沒什麽事吧?”

姜肆站定,扭頭看他,兩人挨著挺近,姜肆看清了眼前人的臉,腦中光影變幻,忽然像什麽東西炸開了一樣,她捂著嘴退後半步,伸手指著他。

“你……你……”

她沒一下子把心裏的話完整地說出來,實在是因為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兩個毫無關聯的人,硬生生被她扯到一起,很荒唐,但好像又不是不可能。

“我夫人不勞世子爺操心。”

不知何時,霍岐已經出現在門口。

姜肆聞聲回過頭,看到他沉著臉站在那裏,全身上下都是對蕭徹的敵意,藏都藏不住。

就在這時,院門那裏又跑過來兩道身影,是王家兩兄弟,緊跟在後面的是他們的父親王勘,三人身上都已經換好了喪服,大概是跑得有些急,進到院子裏來都氣喘籲籲的,三人之中王勘臉色最著急,長長的胡須都被風吹得有些亂了,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