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陽春三月,鶯飛草長。

微拂的暖風掃過宮墻,枝頭春意鬧,花香四溢,美景聖收。

日頭還未出來,含英殿的宮人們忙碌了起來。

昨夜蕭持處理政務到子時,夜半來了含英殿,姜肆不在,他一個人睡到寅時,像往常一樣醒來,去了偏殿。

宮人看著陛下形單影只的背影,都已經覺得見怪不怪。

自從皇後娘娘在宮外開了醫館,娘娘時長歇在外面。

本來皇後在宮外行醫,朝臣就頗有微詞,她又時時不在宮中,禦史台一部分臣子都覺得皇後這般有損皇家體面,也流出一些不好的傳言。

但皇後所設的醫館接收一些疑難雜症的病人不收診金,她還經常帶領太醫院的太醫出來義診,一些看不起病的窮苦人家因此有了希望,漸漸的,醫館在京城百姓的心中留下了好名聲,一傳十十傳百,大家都覺得有這樣的皇後是百姓福祉。

禦史大夫韓暨原本是反對姜氏為後的頭等人物,後來他因頭傷在某日早朝上忽然暈倒,也是皇後娘娘將他從鬼門關裏拽了出來。

韓暨是個老古董,思想腐朽陳舊,可畢竟自己的命都是人家給他搶回來的,再大肆反對,韓暨也沒這個臉。

姜肆貧苦出身,百姓覺得她不為權勢,更加親民,對她的愛戴甚至比陛下還要多。

醫館病人多的時候,她沒時間回宮,陛下只能自己一個人獨守空房。

但即便是這樣,陛下每日處理完政務,再晚也會回含英殿,自打立後以來雷打不動。

寅時剛過,蕭持照例睜開雙眼,看到旁邊平整的被子,他就知道姜肆沒回來過。

昨日千流命人傳來消息了。

他扶著頭坐正身子,剛要張口喚張堯,忽然想起某天姜肆坐在床邊看姜遂安穿衣服時跟他說的話。

“安兒啊,你是大孩子了,衣服要自己穿,不能假手於人,這種小事,沒必要麻煩江渚,知道嗎?”

雖是跟姜遂安說的,也讓此時的蕭持張不開嘴。

他默默地穿戴整齊,出了主殿,徑直往偏殿去。

姜遂安的房中亮著燈,應該也已經醒了,宮人候在門口,見皇帝過來紛紛低頭行禮,蕭持卻看都沒看,徑直走過。

姜遂安剛剛醒來,睡眼惺忪的,頭頂亂糟糟,幾根毛不安分地炸起來。

江渚把衣服遞過去,第一百次說:“奴婢給殿下穿衣?”

姜遂安撓了撓頭,打了個哈欠,剛張開嘴,就看到蕭持背著手走了進來。

睡意立刻褪去,他一把抓住江渚遞過來的衣服,說了一句“不用”,努力睜了睜眼睛,不疾不徐地穿上衣裳。

爬下床,他對蕭持道:“再等一會兒。”

蕭持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姜遂安跑去外殿洗漱,回來時看到蕭持正坐在他床邊,莫名覺得有些開心,他抿抿唇走過去,小臉板板正正的。

“娘親昨夜沒回來?”

不知是不是他錯覺,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好像看到蕭持的臉色沉了沉。

如果娘親回來了,蕭持應該來的時辰應該比以往要晚一些。

“過來。”蕭持忽然開口。

姜遂安心裏一跳,莫名覺得眼前的人很危險。

但他其實從沒看過蕭持發怒,連對他說話聲大點的時候都沒有,反而他像這樣聲音越沉的時候,他心頭越是壓抑。

他走過去,在蕭持跟前站定。

這麽大的孩子,一天一個樣,已經比他們初見時長大許多了。

姜遂安低垂著眼,忽然看到蕭持擡起手,他下意識往後一縮,那只手停下。

蕭持笑了笑:“怕我打你?”

姜遂安臉色一紅,不想承認自己是怕了他。

盡管知道他是皇帝,是天底下最尊貴的男人,但他不願意在他面前露怯,不然總有一種他和他娘親都是仰仗他鼻息的感覺。

“不是。”他重新換上一副沉靜的神色,就好像他不是孩子,是一個大人。

蕭持伸出手將他拽到身前,另一只手越過他頭頂,將他頭頂上的毛順下去。

“夜裏睡覺時去打仗了?”

蕭持問了一句。

“噗呲”

江渚沒忍住,背過身笑了一聲,又趕緊惶恐地轉身跪地:“奴婢失儀,求陛下降罪。”

姜遂安自己撫了撫腦瓜頂,兩只手抱著頭,臉更紅了。

“起來吧。”蕭持沒怪罪江渚。

姜遂安轉身跑去鏡子前照了照,銅鏡裏的自己模樣看起來有些滑稽,他在蕭持面前出了糗。

有些懊惱,他默默理好頭發。

蕭持已經站起身,往外走:“整理好了就出來。”

皇帝出去了,江渚走過去:“小主子,方才我不是故意的。”

姜遂安當然也沒放在心上,就是覺得蕭持摸他頭發時,自己的心情很詭異。

“你以後要提醒我,不要在他面前出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