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秦歸玉在寶座上坐著,眼裏都是輕蔑,就好像在看一個不入眼的螻蟻。

即便在她說完那些話,看到姜肆並未如想象般動容之後,臉上依舊充斥著不屑。

心思一動,她把姜肆的沉默歸結於她短淺的見識和自不量力的逞強,裝得這樣沉著冷靜,其實心裏早就不知所措了。

秦歸玉淡淡一笑,從寶座上起身,伸出手輕輕搭在陳芊月伸出的手上,緩步走了下來。

“你出身低微,就算為妃都不夠格,皇後的人選哀家早就為持兒定好了,她必定是個足夠與持兒比肩的人,身份地位都要能匹配得上才行,你覺得自己配嗎?”

秦歸玉看都不看姜肆,似乎是覺得這樣的人不值得分她一點兒眼色,那種高高在上的語氣,恨不得所有人都跪伏在她腳邊。

姜肆眸光漸冷,沒有尊敬,也沒有畏慎,有的只是眼底的輕嘲。

沒有誰低誰一等,貴為太後的人在她眼裏也不過是一副骨架上披了人皮而已。

“要娶我的是他,跟您有什麽關系?”

姜肆這話問得滿是諷刺,秦歸玉登時就回頭瞪著她,陳芊月扶著太後的手,另一只手指了過來:“大膽,你竟敢對太後不敬!”

姜肆轉向她:“我說錯了嗎?”

理所應當的語氣讓陳芊月一怔。

空蕩的大殿上,響起姜肆冰冷的嗤笑聲:“一口一個低賤卑微,說別人配不上,自己又能不能配得上做人家的母親?平日裏不見噓寒問暖,對自己的骨血不聞不問,現在了知道自己是他的母親了,他痛苦不堪,飽受折磨的時候你在哪裏?但分有一點母子情分在,陛下會連立後這樣的大事都不事先知會太後您?”

“你!”

秦歸玉被戳中了痛處,怒火沖向頭頂,目眥欲裂,她沒想到姜肆會這般伶牙俐齒,陳芊月也一臉震驚地看著她。

姜肆還有滿肚子的話要說,替蕭持說,可是一見到秦歸玉,她又覺得沒有必要。

她冷靜下來,換上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太後叫我過來,如果只是說這件事,那我便告退了。”

她說著要轉身,秦歸玉一聲厲喝:“站住!”

“你敢對哀家大呼小叫,一點不懂尊卑禮數,無非是仗著持兒喜歡你寵愛你,可你也別高興得太早,男人的疼寵能堅持到幾時?等你踏出壽寧宮,再見到持兒,光景就不一樣了,持兒要娶的是秦家姝綰,皇後也一定是她,而不是你,等持兒對你的新鮮勁一過,你不過也就是後宮中一朵凋零的花而已,得意什麽!”

姜肆捕捉到她說的一些關鍵的信息,眉頭微微一皺。

她回身,對秦歸玉道:“您好像不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他喜歡吃什麽穿什麽喜歡什麽樣的人,會不會哭愛不愛笑有沒有恐懼害怕的事,您統統不知道。您知道他每一日是怎麽過得嗎?了解過他的心思,試圖理解過他這個人嗎?如果您有一點在意他,都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姜肆冷笑著看著她:“其實您說我的話,我一點都沒放在心上,不止太後一個人這樣說,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我就是有些好奇,您為了貶低我,不惜把自己孩子說成那種冷血無情,卑劣無恥之人,又何來借口說是為他好?”

秦歸玉面如寒霜,冷得近乎要滴水,可偏偏那些話都像刀子一樣白進紅出地插在她心上。

“你以為你說這些,就能改變得了事實嗎?就算持兒對你是真心,待他真跟綰兒有了首尾,必定要負起責任,這一點哀家還是了解他的,不知到時候你還笑不笑得出來。”秦歸玉坐了回去,又裝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好像姜肆方才的話沒能撼動她分毫。

姜肆皺著眉:“您還是莫要把人看貶了,秦娘子做不做得出來這樣的事還兩說,怕是不會如您所願。”

她雖然只見過秦姝綰一面,卻也能看出她的心在外面,絕非眼前這一畝三寸地。

後宮那種肮臟的手段她也不是沒聽說過,卻相信秦姝綰不是那樣的人。

見秦歸玉不說話,陳芊月卻有些忍不住了,她輕笑一聲,替秦歸玉把話說了出來:“眉如月這種藥姜娘子聽說過吧,不知——”

“芊月!”秦歸玉打斷她,不滿地看了她一眼。

雖然有的事旁人都心知肚明,可心照不宣跟直接說出來還不一樣。

陳芊月哪點都好,就是藏不住自己那些歪心思。

姜肆卻驟然間沉下了臉。

她轉身走了出去,背影少了幾分從容,陳芊月想將人攔下,秦歸玉卻制止了她:“讓她走吧,反正現在也來不及了,越是這時候去,越是自取其辱。”

陳芊月聽了,也笑了起來。

姜肆踏出壽寧宮時已經入夜,頭頂烏雲密布的天,一點兒星光都沒有,刺骨的冷風呼嘯而過,她一步不停地往養心殿那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