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冬日天亮得晚,已到寅時末,外面還黑沉沉的。

輕煙彌散,香濃漫繞,將一室的冷情沖散少許,狻猊瑞獸鏤金香爐裏的香快要燒盡了。

宮人掐著時間進來,低垂著頭,不敢有任何造次,填完香後轉身離去,轉身之前,視線中忽然掃到褐紅地板上的狼藉,驚得心裏一突,更不敢多待,急忙快步離去。

蕭持幽幽轉醒。

他緩緩生開眼,看到床上掛著的幔帳,感覺到頭裏傳來一陣刺痛,剛要伸手扶額,一只手忽然闖入他視線之中。

擡頭,看到姜肆正撫著他鬢角的發絲,輕聲問他:“頭還疼嗎?”

蕭持皺了皺眉,對面的人面色有些蒼白,眼睛微紅,盈盈雙目欲語還休。

她披散著一頭烏發,額前的頭發有些亂,好像抱膝壓過似的,蕭持忽然感覺頭墜著疼,有些記憶快速在眼前閃過,電光火石般,卻很難捕捉到。

他下意識偏過頭,發現床幃的幔帳掉了下來,靠近床邊的香爐和燭台都傾倒在地,一片狼藉,他快速轉過頭,這次再看向她時,一瞬間便捕捉到了她玉頸上有兩道淡淡的紅痕,像是手扼過一樣。

還有地方痕跡發紫,像是……

“怎麽了?是還疼嗎?”姜肆打斷他的思緒,將衣領向上遮了遮,漫不經意地蓋住了點點痕跡。

她還沒說下一句話,蕭持忽然握住她的手,抵住她的力道強行將衣領拽開,手背擡著她下巴:“這是怎麽弄的?”

他的質問聲冷冷的,一開口,姜肆的眼眸便黯了黯,她拂開他的手,重新將衣領整好,坐在床裏看著他:“你是不是不記得了?”

她的聲音很輕,好像少了幾分疏離,沒有像往常一樣,張口便喚他陛下。

蕭持神色微微錯愕,那聲音跟耳邊不停響起的聲音有重合,刺痛再次傳來,他低頭按住前額,晃了晃,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姜肆一見他這幅樣子,趕緊扶住他肩膀,著急道:“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不記得就不記得了,算了,陛下!”

她的聲音將他喚了回來,蕭持緩緩擡起頭,眼底血絲發紅,讓他看起來有幾分可憐,昨夜發生的事,他什麽印象都沒有,但室中陳設告訴他沒有那麽簡單。

他伸手碰了碰她脖子上的印跡:“是朕弄得?”

“是我不好,想要催眠陛下入睡,結果穴道刺激得太深了,讓陛下失去了理智,好在最後陛下還是睡著了。”姜肆看著他,眼中沒有怨氣和惱怒,仿佛是真的自責。

可蕭持能看出來,她還有事隱瞞。

從前他也有過失控的時候,但是清醒過來,不會忘記發生過的事。

蕭持眼神一隱,拇指在她脖頸上輕輕摩挲:“還疼嗎?”

“不疼。”姜肆搖了搖頭。

話音剛落,殿門外就傳來張堯的聲音,他立在門邊,沒有進來,只有一道影子。

“陛下,早朝的時辰快到了。”

姜肆轉過頭看了看,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她回頭看向蕭持:“陛下,不然今天就休息一日吧。”

蕭持沒有及時回答,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掐了掐眉心,卻道:“不用。”

說著,他移動雙腿下了床,背對著姜肆站了片刻,忽然又轉過身:“你沒有事瞞著朕?”

姜肆仰著頭,雙眼清澈無辜:“沒有。”

蕭持沉吟不語,轉身匆匆離開,殿門關上的那一刻,姜肆肩膀一壓,才敢松口氣。

蕭持回了養心殿換了龍袍,宮人服侍他更衣時,千流求見。

“讓他進來。”

千流跨進殿門,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在蕭持身後不遠處停下,單膝跪地:“陛下,皇城換防已結束,齊王那邊沒有動靜。”

蕭持揮手遣退宮人,轉身看著他:“昨夜未央宮外有沒有發生什麽異動?”

“未央宮?”千流一怔,遲疑著搖了搖頭,“回陛下,未央宮外一切如常,並未發生什麽怪事。”

“之前那個宮女呢?”

“已經處理幹凈了。”

千流緊了緊眉,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屬下審訊她時,她先說她是替霍將軍探聽情況,但是經過嚴刑拷打之後,她又說自己不認識霍岐,後來她扛不住就死了,屬下翻閱她的住處,沒查到什麽有用的東西,問過與她同屋的宮人,才得知她原先在齊地的王府待過。”

“她……應該也是齊王殿下的人。”

蕭持的聲音聽不出喜怒:“確定跟霍岐沒關系?”

“確定。”千流莫名感覺到一陣壓力,低頭回道。

大殿突然陷入安靜,千流不知陛下是什麽意思,懸著心等陛下發話。

良久後,終於聽到陛下開口。

“日後發現未央宮有任何異動,及時稟報,如果有人要接近她,不用阻攔。”

“是!”千流高聲應道,剛說完,卻是一愣,他擡頭,有些不確定,“不加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