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大理寺卿薛晏聲直接帶人來拿人,連事先知會一聲都不曾有,霍岐聞聲趕來便見這麽大陣仗,心頭著急,說話不免軟了些,全沒他上陣殺敵時的硬氣。

薛晏聲穿著官袍頭戴官帽,唇上一撮小胡子略顯俏皮,他恭敬地拱了拱手,禮數不曾丟,臉上也掛著得體的笑容:“將軍莫要為難下官了,下官也是秉公辦事,陛下剛登基不久,如今朝中正是大力推動嚴明執法、鏟兇嫉惡的時候,風口浪尖上,將軍怎麽也要為民做個表率吧。”

薛晏聲先禮後兵,說罷便揮手命人沖進各屋去尋人。

霍岐在此前一點風聲都沒聽見,他以為自己答應陛下簽下和離文書就沒事了,沒想到大理寺還是親上府內拿人了,而且大理寺少卿王諳都沒出面,就說明此事連王家也無法插手。

是不想插手,還是不能插手?

霍岐心如亂麻,卻也不能阻擋大理寺秉公執法,要是他稍加阻攔,被人到禦前參上一筆,第二日大理寺來拿的人就是他。

他心急如焚,轉頭時不經意間看到門口有個熟悉的身影,她頭上未佩什麽發飾,穿了一身瑩白的襖裙,披著緋色披風,天地間那一抹顏色最惹眼,霍岐看到她時瞳孔顫了一下,她卻瞥了他一眼就挪回視線,二人目光從交錯到剝離,她沒再他身上浪費一絲時間。

一個冰冷的事實澆灌了他全身。

她已不是他妻子了,他已跟她沒有任何關系。

姜肆在千流耳邊說了什麽,千流點了點頭,扶著腰間的劍下了台階,一步步朝霍岐走來,到了跟前,同他抱了抱拳:“將軍,我是來幫姜醫女把屬於她的東西搬到她府上的,不知將軍府現在可方便?”

霍岐跟千流一起共過事,不能說很熟,但也有些交情的,現在看他仿佛是在幸災樂禍落井下石,臉色變得很不好看,咬牙切齒道:“千大統領一定要挑今日嗎?”

“今天黃道吉日好呀,宜搬家動土,擇日不如撞日嘛!”

姜肆在後面聽著,忍不住掩唇笑了出來,她突然發現千流這張嘴有時候也挺好的,毒自己人也毒別人,無差別攻擊,不厚此薄彼。

霍岐的臉色果然更難看了,千流當然只是來通知他一聲,並不是來征求他的意見的,見他不說話,揮動手臂,一聲令下,那些青羽衛一齊湧了進來,直奔紅鳶居了。

霍府上下一時間變得很是熱鬧,霍岐也顏面無存,就在這時,背後傳來了王語纓的呼喊聲:“放開!放開我!將軍……道衍?道衍?這是怎麽回事?你快救救我!”

王語纓再怎樣家學淵源溫順識禮,也還是個柔弱女子,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她被兩個大理寺官兵強押著出來,一點體面都沒有了,也知道害怕了,大聲跟霍岐求救。

霍岐見狀臉色一變,剛要上前,所有人比他還快。

薛晏聲搶到霍岐身前,呵斥兩個拿人的衙役:“你們怎麽辦事的?這是霍將軍的夫人,又是王家冠絕京華的嫡長女,就算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此時也只是收押問審,怎好下手如此粗俗,快放開她!”

薛晏聲說話陰陽怪氣的,霍岐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那兩個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松開了手,二人一松開,王語纓趕快跑到霍岐身前,抱著他開始梨花帶雨地哭了起來。

紅鳶居的東西正在源源不斷地裝箱擡出來,她書雖多,但一輛牛車裝下已綽綽有余了,之所以還有那麽多,大多是之前陛下賞賜給她的那些玩意,她收不收留不留是一回事,可一定不能便宜了別人,姜肆很拎得清這層關系。

運出一箱姜肆就讓人記錄一箱,是半點馬虎不得。

她在這邊認真地清點過目的官皮箱,那邊哭得都要斷了氣,王語纓不肯放開霍岐,讓他想辦法救她,衙役要上前,薛晏聲揮手制止他們——先讓她哭個夠。

霍岐目光卻始終落在姜肆背後的梅花紋樣上,甚至連王語纓說什麽都沒聽清,他總覺得姜肆該往這邊看一眼,不管是仇恨的還是嫉妒的,不管時好時壞,她都不該對他像陌生人一樣無動於衷。

難道她就沒有感情嗎?就一點不留戀嗎?就這麽瀟灑這麽無所謂嗎?

“人參,靈芝,金線蓮?竟然有金線蓮!我竟不知陛下的賞賜裏還有一些珍貴藥材,張公公怎麽回事,那天就說了一些金銀珠寶和錦衣華服,都沒告訴我有藥材。”

姜肆一邊抱怨著一邊讓人將東西小心翼翼地搬到馬車上去,完全沒時間分出精力往過看一眼。

薛晏聲看王語纓哭得也差不多了,含笑看向霍岐:“將軍,下官還有要事,不便打攪了。”

這意思就是要把人帶走了,識相你就松開人家。

王語纓趴在霍岐懷裏,眼中的驚惶無措和痛苦糾結不停交織,她決不能讓薛晏聲將她帶走,若真入了大理寺,她這一輩子就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