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自燒尾宴那日後,霍岐再沒踏進翠馨居一步,也沒再入內院。

陛下覬覦臣妻之事不脛而走,霍岐到哪去都覺得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加上宮門前挨的那個巴掌,入了許許多多雙眼睛,徹底磨滅了他的氣焰,霍岐連日稱病不朝,把自己鎖在屋子裏借酒澆愁,喝得昏天黑地,不見天日。

衛峰和韓北野到府上探望他時,霍岐正躺在桌子底下,醉得像一攤爛泥似的,手裏拿個空酒壺對著嘴往裏倒,一滴沒剩,他煩躁地丟在一邊。

酒壺軲轆到衛峰腳邊,衛峰俯身撿起來,跟韓北野對視一眼,兩人走過去,把酒壺放在桌子上,韓北野皺著眉不太想說話,衛峰蹲下身,推了推霍岐的胳膊:“將軍?將軍?道衍!”

霍岐聽見聲音覺得吵,揮手將他拂開,衛峰急了,又推了他兩下,霍岐這才睜開眼,幾日沒睡好,他眼裏布滿血絲,胡子拉碴,形容頗為憔悴。

他眯眼仔細瞧了瞧,認清來人,閉上眼嘆息一聲,支撐著身子坐起來,垂頭看著腳下,聲音含混不清:“你們怎麽來了……”

韓北野看不慣男人這副模樣,冷哼一聲看向別處,衛峰撫了撫霍岐的肩膀說:“將軍,你都幾日沒上朝沒管軍務了?兄弟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你也不能撂挑子不幹吧,冀北那邊虎視眈眈,最近正是緊張的時候,你總不能為了家事耽誤正事!”

衛峰苦口婆心,卻不知那句話戳中了霍岐的肺管子,他用力打開衛峰的手,醉氣消散幾分,剩下滿眼的怒氣:“什麽是家事?什麽是正事?我霍岐如今在京城裏,連臉都沒有了,還管什麽家事國事!”

他趕二人:“你們如果是來看霍某人笑話的,現在看完了,趕緊走吧!”

衛峰一頓,出聲解釋:“我們怎麽能是來看將軍笑話的呢,將軍現在成天喝酒度日有什麽用,時間一久,你回不去軍營了,那不更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韓北野過去踢了踢衛峰膝頭,沖門那邊擡了擡頭,道:“走吧,有些人爛泥扶不上墻,你我言盡於此,多說無用。”

韓北野任卉州兵馬司指揮使,掌管京城治安,嚴格意義上跟霍岐屬同級,所以敢這麽說他,但衛峰從前是霍岐的副將,霍岐曾是他上峰,他不敢如此僭越,聽韓北野說完,感覺到霍岐瞬間變化的臉色,趕緊站到兩人之間。

“唉唉?說好了只說話不動手的,韓兄,你也是,他都這麽難受了,你能不能說兩句好話?”

韓北野瞥了霍岐一眼,無動於衷:“大丈夫志在四方,豈能為兒女私情所困?再說了,這件事本來就是人家姜醫女想要跟他和離,是他死抓著不放,如果他同意和離,那姜醫女何去何從跟他又有什麽關系?”

霍岐一下子站起身,卻又因為血液被酒精麻痹,身子仍不受控制,東倒西歪的,他沉著眼,伸手指著韓北野:“你再說一遍!”

韓北野黑眉一縱,扭頭看他,滿嘴嫌棄道:“是你自己在這自怨自艾,娘們唧唧的……你比女人還不如!”

霍岐眼中悲憤,伸出手指指向空處:“他不仁不義在先,我為臣,無力反抗,難道還不能有不甘嗎?”

話音剛落,門外有個小廝由遠及近,匆匆跨過垂花門跑過來,到跟前附身行禮:“將軍,宮裏傳話,陛下宣召將軍進宮。”

三人都有些錯愕,霍岐最先反應過來,眼中閃過一抹挫敗之色,經過韓北野這麽一沖擊,他的醉意已經消散,除了身形還有些踉蹌,大腦一派清醒。

衛峰看霍岐這樣子忍不住擔心,走到他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將軍,你冷靜冷靜,到了禦前可不能這麽放肆,陛下可不是我跟韓大哥。”

幾日飲酒獨醉就是為了消極避世,現在陛下已經宣召他進宮了,避世也避不了了,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霍岐對二人擺了擺手,無瑕應付他們,轉身去沐浴更衣,洗去身上的酒臭味再進宮覲見。

衛峰和韓北野從將軍府走出來,一人沉默不語,一人憂心忡忡。

衛峰小聲自言自語:“也不知道道衍能不能過去這一劫。”

韓北野沒理他,他自己說著沒意思,非要跟韓北野討論這件事,便搭著韓北野的肩膀,逼他回應自己的問話。

“你說那個姜醫女,果真如外面傳言那般不堪嗎?”

韓北野單眉一挑,將他推開,轉了轉肘臂:“你管外人怎麽說。”

“現在京中都傳,說姜醫女不守婦道水性楊花,還傳她這幾年流落在外的事,那話說得可難聽了,都說她是長公主第二,要不是大多數人都在揣摩聖意,這樣的女人怕是早就被浸豬籠了。”衛峰說到此處眨了眨眼,末了又加一嘴,“但是以我對姜氏的印象,她不像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