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姜肆回紅鳶居的時候,阿回正趴在床案上摹字,圓嘟嘟的小手握著筆杆,認真地看著旁邊的書帖,聽見門聲輕響,他突然擡起頭,見是姜肆回來了,面色如常地喊了聲“阿娘”,眉眼卻肉眼可見地活躍起來。

姜肆撩開竹簾走過去,眸中驚詫:“不是說睡了嗎?”

阿回垂下眼沒說話,她看向旁邊的疏柳和聞杏。

聞杏模樣長得靈動討喜,卻是個沒心機的,傻傻地回:“小少爺睡了沒一會兒就醒了。”

疏柳頓了一下,順著她的話補充一句:“霍將軍離開後就醒了。”

姜肆頓悟,這是為了不讓大哥在這裏多待,糊弄他故意裝睡呢。

她走過去,摸了摸阿回的額頭,已經不熱了,精神頭看著也比昨日要好。

她看了看案上的字帖,是她從清水縣帶回來的,當代著名書法家嬴懋的拓本,也是姜子期奉為至寶的其中一件藏品。

從阿回會握筆開始,他就極喜歡練字,嬴帖又是他最青睞的,每次都會被拿出來寫一寫。

姜肆撫著他腦袋瓜:“還難受嗎?”

阿回擡頭看她,搖了搖頭:“阿娘,我沒事,昨日我就是太累了,還有,這裏難受的時候,沒有告訴阿娘,阿娘,我錯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後垂下頭,一副任憑批評的樣子。

姜肆怎麽會怪他,到底因為什麽才暈倒,她身為醫者比誰都清楚。

“餓了嗎?”

“嗯。”阿回點點頭。

聞杏張口道:“奴婢這就讓人準備晚飯,不知夫人和小少爺平日裏都喜歡吃些什麽?”

姜肆想了想,道:“浙菜吧。”

跟遊老在一起的時候,天天吃浙菜,已經習慣了。

“欸!”聞杏興沖沖地領命出去。

姜肆心中沉著事兒,看阿回臨了一會兒字,跟他道:“你先臨著,累了就歇會兒,不可勉強,娘親跟疏柳姐姐說會話。”

“好。”阿回應聲,認真得連頭都沒擡。

姜肆起身,看了疏柳一眼,後者大多數時候都沉默寡言,臉上也沒什麽表情,兩人出了裏間,姜肆坐在椅子上,一臉正色地看著她:“你到底是什麽人?”

疏柳半點驚訝都沒有,在姜肆看著她的時候,突然後撤一步單膝跪下,雙手搭上,動作幹凈利落:“屬下乃青羽衛暗衛部二司的暗衛,被派到夫人身邊保護夫人,此前不說是因為陛下命令,如今夫人已經知曉,屬下便如實相告。”

“暗衛……”姜肆被疏柳的動作嚇得向後一縮,手心把著椅子扶手,見她跪下了,又急忙上前扶她起來,“我又不是你的主子,你稱什麽‘屬下’?”

又覺得這不是重點,改問道:“陛下為何讓你來保護我?”

疏柳知無不言:“夫人如今就是我的主子,稱‘屬下’是規矩。至於為何保護……陛下的心思,屬下不敢妄加揣測。”

姜肆摸不著頭腦:“他還說了什麽嗎?”

“只讓屬下對夫人言聽計從。”

姜肆不說話了,心裏卻在打鼓。

他們非親非故,那人何至於做到這種地步?

而且,這跟他的那些傳言也有些出入。

她絕不相信陛下是個樂善好施的大善人,世人都說有所予便有所圖,難不成他也圖她什麽?

姜肆腦袋暈暈乎乎的,這一個月接二連三發生地事都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但她還記得自己找疏柳單獨說話的目的,姜肆讓她坐下。

“關於陛下,你知道多少?”

疏柳屁股剛一碰到凳子,聽見這句話立刻起身,神色微露惶恐:“陛下之事,屬下不敢妄言。”

“我奉命醫治他的頭痛症,就需要對他多些了解,你不用緊張,也不用事無巨細,只需要大致告訴我一下他的經歷就好了。”姜肆安撫她。

疏柳皺了下眉,似是思索,許久後她點了點頭,重新坐下,反問姜肆:“不知夫人可聽說過當年挾持幼帝為禍朝綱的張後?”

姜肆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提到張後。

張太後此人,她曾聽姜父說過,姜子期撿回她的那一年,正是張後專政之時,張後糾集外戚黨把持朝堂,想要將皇族宗室之人趕盡殺絕,那時候沒人敢第一個出頭,都以為張後的魔爪不會率先伸向自己,想要明哲保身。

卻沒想到第一個揭竿而起的,是那身為異性王的梁王嬴懋。

姜肆回神,點了下頭,問:“知道,她怎麽了?”。

“夫人知道張後,必然也知道梁王兵敗一事,當時為了討伐張氏,梁王孤軍奮戰,一直打到了卉州,馬上就要直搗黃龍,沒想到遭了小人暗算,最後落得一個兵敗逃跑,妻離子散的下場。”

姜肆也記得這件事,如果不是有這一遭,姜子期也不會那麽容易得到梁王嬴懋的拓本,也是因為他,卉州卷入戰亂,姜子期再也沒有拿過一天戒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