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9章 魚頭和酥肉

此言一出,令到周圍的氣氛都變得莫名地緊張起來。

高拱一直裝著渾然不在意的模樣,只是事關到自己的前程,特別是關乎到吏部尚書的位置,卻又怎麽可能真的能漠不關心呢?

雖然外界的輿論已然是指向他,但他不敢輕易相信這個判斷,事情的結果還要這位老鄉向他親口給他證實。

正是如此,他的言行舉止雖然顯得大大咧咧,但心裏其實一直處於緊張之中。

郭樸面對著高拱的問題,卻是沒有當即進行回應,而是擡起手指著飯廳的方向淡淡地道:“肅卿兄,裏面請!”

高拱的眉頭微微地蹙起,顯得疑惑地望了一眼郭樸。

他卻不能判斷郭樸是故意吊自己胃口,還是事情已然出現了變故。不過他相信憑著二人這麽多年的交情,特別郭樸已經無望於首輔的情況下,這個老鄉此次必定會相助於自己才對。

一念至此,高拱並沒有繼續追問到底,而是將屁股離開了椅板。

二人一前一後來到了飯廳,雖然僅是二人用餐,但這裏已經擺上了七八碟豐盛的菜肴,全都是河南的特色菜肴。

飯廳中的燭火搖曳,令到這裏亮如白晝般。

終究是詞臣出身的官員,不可能像鄉野村夫那般坐下來便劃拳喝酒,更多還是秉承著官場的規矩,兩人分主賓彬彬有禮地坐下吃飯。

華夏是一個農耕民族,每個地方的特色菜往往都離不開魚,而河南的“煎扒青魚頭尾”濃香鮮嫩,骨肉酥松,味道可謂是一絕。

高拱的心思並不在菜肴上,雖然他有心想要問個終究,但郭樸剛剛明顯是沒有直接告訴他的意思,讓到他亦是不好開口詢問。

郭樸其實比高拱大不了幾歲,但官場經歷遠超高拱,已然是看淡了官場的浮沉,故而整個人亦得比高拱老成不少。

他自然將高拱的反應看在眼裏,卻是不動聲色地享受著佳肴,突然指著桌面一角的煎扒青魚頭尾道:“肅靜兄,你將此魚夾到碗中獨享,如何?”

“質夫兄,俺知道你最好此魚,又豈能跟你相爭,更別說獨享了!”高拱擡頭看著遠處的那條魚,卻是輕輕地搖頭道。

郭樸呵呵一笑,這魚在他的右手邊,便是伸出一雙筷子夾向魚頭道:“呵呵……那麽你便獨享一個魚頭吧!”

說著,筷子便抄起那個魚頭。只是“煎扒青魚頭尾”的特點是火候十足,令到整條魚的骨肉酥松,魚肉和頭骨能夠自動分離。

正是如此,筷子稍微用力,魚頭便散了架,根本夾不起那個魚頭。

咦?

高拱將這一幕看在眼裏,卻是困惑地扭頭望向了郭樸。卻是不明白,作為吃魚的老手,為何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郭樸沒能將整個魚頭夾過來,僅僅是夾了少許的頭骨肉到高拱的碗中道:“惜哉,此魚頭雖極好,然肅卿兄是無禍消受也!”

高拱自然不會介懷,卻是指著面前的菜肴得意地回應道:“無妨,我面前的這道炸紫酥肉外焦裏嫩,比魚頭味道不堪多讓也!”

郭樸看到高拱的這個舉止,卻是微笑著輕輕點頭道:“呵呵……確實無須舍近求遠,炸紫酥肉雖不如煎扒青魚頭尾名氣足,但亦為我河南名菜也!”頓了頓,卻是擡眼望著高拱詢問道:“肅卿,你以為憑你我二人想要謀得吏部尚書之位,勝算幾何?”

話到這裏,飯廳的氣氛驟然變得緊張起來,連同燭火都靜止了般。

高拱知道事情已經來到了正題,於是放下筷子地道:“雖說不足兩成,但我以為事在人為,此番良機豈可坐失?”

跟著很多陰險的政客不同,高拱顯得更加的光明磊落,並不掩遮自己想要謀取吏部尚書的心思。

郭樸的臉上浮起了一絲苦澀之色,指著那碟魚苦口婆心地道:“咱們真跟徐階相爭,就如同強取此魚頭般,當真沒有什麽勝利啊!”

“質夫兄,你當年不正是從吏部左侍郎升至吏部尚書的嗎?”高拱終於明白郭樸剛剛夾魚的深意,但臉上顯得不快地回應道。

在他看來,你郭質夫能夠辦成的事情,憑什麽我高拱就不行了。論資質和才能,他自認一點都不比當年的郭樸差。

郭樸聽到高拱提及此事,顯得認真地分析道:“我當年一直給皇上寫青詞,可謂是皇上身邊的寵臣,且皇上那時喜歡采用平衡之術!我跟嚴嵩本身沒有什麽瓜葛,皇上當時有意削嚴嵩的權勢,故而才會破格將我扶上吏部尚書的位置!”

“我亦是一直給皇上遞送青詞,不試過又怎麽知道不可為呢?”高拱是一個心高氣傲之人,當即攥緊拳頭憤憤地道。

郭樸沒想到高拱會如此執拗,但還是耐著性子地分析道:“論寵信,咱們二人不及徐階十分之一;論制衡,皇上會用林若愚!”頓了頓,又是伸出筷子伸起一塊炸紫酥肉道:“與其強求這魚頭,倒不如吃下這炸紫酥肉。今日徐階主動找上我,他向我們提出了一個不錯的方案,我覺得跟徐階合作不失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