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0章 好夢易醒

“老夫得恩師之言,又前去拜見王廷相,王廷相曰:倘若一失足,將無所不至矣。自此之後,我謝絕了同僚、同鄉和同年的相邀,專心在翰林院中修史,偶得閑暇亦是讀史!每當遇事之時,老夫總會念及此事,不越雷池一步,哪怕暫時頓足不前,亦不願新鞋沾一泥而列不復顧惜。老夫為官三十載,一直行事謹慎,行所當行,止所當止,雖不曾拜相,但亦守得足下之鞋不至汙人目!”

吳山將話說完,聲調並不高,但每一字一句都震撼人心,陳經邦等人深深地被震撼到了,卻是給這位師公投去敬仰殷切的目光。

林晧然聽完這個故事,心裏亦是暗暗地佩服,重新審視著這個便宜嶽父。

吳山從翰林院到禮部,再到現在的吳部尚書,雖然看起來官途順暢,但沒有自身的約束,卻不可能走到這一步。

雖然詞臣主要是靠熬資歷上位的,但若是沒有堅定的信念,哪怕起點再高,亦是熬不下去的,很容易便是沉陷下去。

在大明的狀元、榜眼和探花不少,縱觀整個嘉靖朝,現在還能佇立於朝堂高位的僅有四人:嘉靖二年面善心狠的徐階、氣運加身的嘉靖二十六年禮部尚書李春芳和眼前這位嘉靖十四年的探花郎。

吳山對著這十位徒孫亦是看重,便是認真地告誡地道:“汝等將入翰林院,老夫不是要阻止你們宴會親友,但亦要以此為鑒,切勿在翰林院生出荒唐事!”

“謹尊師公教誨!”陳經邦心悅誠服地施禮道。對於吳山的德行,他們早已經有所耳聞,今聽到這一番話,心裏已然是更加的敬重。

吳山將水壺遞還給林晧然,對著林晧然淡淡地說道:“我當年一直觀察於你,觀你雖年少,但除了偶跟同年小聚,在翰林院修檢廳專於研史,亦是沒有再跟你多費口舌!”

林晧然被吳山這麽一誇,心裏還是有幾分自得,卻是有些埋怨地道:“這個故事發人深省,你其實可以跟我說的?”

“楊富田和龍池中那個剛開始亦是不檢點,我當時亦是將他們一一叫了過來,對他們敲打過的!”吳山淡淡地說道。

林晧然這才恍然大悟,發現包括楊富田在內都收斂了不少,至於他們為何不談起,大概是覺得這個事情很丟臉。

轎子已經到了面前,護衛看到吳山走過來,當即揪起了轎簾子。

“師公,請慢走!”

陳經邦等十人顯得恭恭敬敬地施禮道。

兵部尚書楊博剛好從宮裏出來,看到陳經邦等新科狀元恭送吳山,再看著一旁還站著禮部左侍郎林晧然,卻是暗暗地嘆息。

他熬了幾十年才爬到兵部尚書的位置,但這些詞臣身居要職不說,這徒子徒孫更是層出不窮,當真不給他們這些非詞臣官員活路。

在不經覺間,吳山已經成為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已然是有資格對徐階發起挑戰,甚至能夠將徐階取而代之。

吳山四平八穩地坐在轎中,打算返回吏部衙門。

雖然外察的事情已經接近尾聲,給這三百名新科進士騰出了大量的位置,但如何安排這三百名新科進士還需要進行一項項的考察。

林晧然目送著吳山的轎子離開,便是轉身面向這十個殿試成績最優秀的門生,卻是直接公布答案地道:“你們大概知道排名了!公望、伯禎、繼美分列一甲前三名狀、榜元和探花,爾等以會試的成績名次排序於二甲!”

在路上的時候,消息靈通的範應期已經將結果透露給其他人。

只是這終究是範應期的小道消息,但從林晧然的嘴裏聽到這個答案,令到陳經邦和伊在庭的心情極為激動。

範應期已經提前得知了,此時倒是沒那麽激動,卻是對著林晧然進行拱手道:“懇請恩師訓誡!”

“珠玉在前,汝等記下師公今日之言,可受用終身矣!”林晧然原本有一套說辭,但吳山所講的啟示過於生動形象,卻是主動放棄地回應道。

陳經邦等人雖然失望,但亦是明白確實是如此。只要他們能夠聽進師公的這一番話,跟隨著師公的腳步,那麽他們便能夠守住初心。

在說話間,林福招呼著轎子過來了。

林晧然在臨上轎子之時,又是對著陳經邦等人吩咐道:“你們每人將師公所說的轎夫新鞋一事謄抄三十份,自己留下一份,其余則在榮恩宴派發給其他的師弟!”

“是!”陳經邦等人顯得恭敬地應允下來道。

次日上午,三年一度的金殿傳臚大典拉下序幕。

紫禁城上演幾百名文武百官魚貫而入的場景,而後列班於金鑾寶殿中,嘉靖今日換上了龍袍,宣一甲進士三人晉見。

只有一甲三進士才能到殿中,而後由大明首輔徐階宣讀新科進士的名次,這些新科進士在殿外進行叩謝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