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0章 鄒應龍的疏

陳洪顯得忠心耿耿,當即繪聲繪色地將京城的傳聞說了出來,從嚴世蕃指使董威即刻出京到得知何九死訊時的不當言行。

末了,還添加一句道:“此事宮裏亦在議論,想必黃公公是知曉的。”

黃錦沒想到陳洪要拉他下水,顯得不滿地瞪了陳洪一眼,當即施禮回答道:“回稟主子,事情確實如陳洪所言。”

嘉靖自然不會忘記先前召董威進宮的意圖,原以為是自己慢了,但卻沒想到是嚴世蕃從中作梗,當即怒聲指責道:“他們父子恃寵而驕,莫以為朕就不治他們大逆不道之罪嗎?”

此言一出,四下皆靜。

陳洪和黃錦相視一眼,卻沒想到今日的添油加醋,竟然將皇上的心裏話逼了出來。

雖然一直猜測嚴嵩已經失寵,皇上有意換上一位更有精力的聽話首輔,但一直都只是猜測。

黃錦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那一位胖太監,深知這個事情肯定是要傳出來了,而這個朝堂恐怕要引發一場大動蕩。

嚴嵩之所以能以八十三歲的高齡穩坐首輔之位,並不是嚴黨已經掌握一切,起碼徐階、吳山和“青詞四相”就不是嚴黨中人,皆因皇上一直希望嚴嵩留下來。

現在皇上的心意變了,那首輔的人選自然是要隨之改變。

藍道行悠悠地醒來,正想要問這裏是哪,但卻是閉住了嘴,顯得震驚和意外地望向了皇上。

嘉靖看著眾人的反應,心知剛剛已經失言,但皇上哪有將說出去的話舔回來的道理,便是直接轉身朝著萬獸園而去。

今天他亦是在氣頭上,嚴世蕃剛巧撞上了,那就只怪他自己倒黴。

至於是不是對嚴嵩感到厭煩,這確實是真的,起碼現在是這個樣子。年邁的嚴嵩除了裝聾作啞,根本是一個擺設,不能繼續為他分憂。

宮墻形同虛設,消息很快傳到了外面,整個京城又是一股暗流湧動。

大時雍坊,張府。

張居正是嘉靖二十四年的二甲進士,以庶吉士進入官場,而後成為翰林官。雖然仕途有波折,但卻還算順暢,已然是正五品的國子監司業。

鄒應龍收到風聲後,下衙當即趕到張府,等候著張居正回來。

張居正本來跟上司高拱約好一起吃晚飯,但得知鄒應龍到訪,卻不得不推辭。

“嚴世蕃在母喪守孝期間,依然擁姬抱妾,金迷紙醉,日以繼夜。今天下水旱頻仍,南北多事,民窮財盡,皆由嚴世蕃所致。請立斬嚴世蕃,以為不忠不孝者戒!”

張居正看過鄒應龍的奏疏,卻不知他是跟嚴世蕃有深仇大恨,還是出於言官的本能,卻是恨不得嚴世蕃被千刀萬剮。

除此之外,鄒應龍還拉了一些人進來:“嚴世蕃子錦衛嚴鵠、中書嚴鴻、家奴嚴年等亦多奸詐黠狡,貪得無厭。嚴氏原籍江西袁州,乃廣置良田美宅於南京、揚州等處,無慮數十所,抑勒侵奪,怙勢肆害,所在民怨入骨。嚴鵠回家為祖母治葬事,沿途騷擾,百計需索,郡邑為之一空。”

最後又是矛頭直指嚴世蕃:“嚴世蕃為工部左侍郎,總攬北京外城工程,然工成,有數筆銀兩去向不明。”

……

張居正看過這份奏疏,卻是不動聲色地詢問道:“這奏疏全是出自你之手?”

“是的,全是我一人所想,你是第一個看到此疏之人!”鄒應龍斬釘截鐵地道。

張居正的嘴角微微上揚,言官罵人在行,但如此海量的訊息定然背後有人指點,而這背後之人恐怕是那一位兩淮商會會長。

卻不知是老師背後的安排,還是這位兩淮商會會長主動找上鄒應龍,但他深知在此事上的職責。

張居正將奏疏放下,望著鄒應龍正色地道:“你莫是望了老師的話?”

“我擔心單是賣官鬻爵扳不倒嚴世藩!”鄒應龍自然知曉老師不想將矛盾擴大化,但是顧慮重重地道。

張居正認真地搖頭道:“過猶不及!咱們是要給嚴世蕃落實罪名,而不是真要弄死嚴世藩,且皇上看在嚴嵩的面子上,亦不可能將他的獨子給弄死!如果將外城貪墨案牽扯進來,這會牽扯皇上的顏面,皇上不僅不會懲治嚴世蕃,恐怕還會繼續護著他。”

“張大人,當真如此?”鄒應龍頓時拿捏不定地詢問道。

張居正深知對方猶豫了,且事關重大,當即肯定地答道:“張某從不妄言,還請鄒兄莫要節外生枝。”看著鄒應龍還一副遲疑的模樣,便是正色地道:“如果鄒兄執意如此,那我只好將此事稟明老師了!”

“別!我刪!”鄒應龍急忙阻攔道。他實質亦是試探,更希望能夠將嚴家父子一擊即斃,但現在張居正竟然要鬧到老師那裏,當即選擇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