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0章 絕處求生

黃錦和陳洪看著正在掉淚的徐階,不由得面面相覷,他們二人深深地感到自愧不如。

嘉靖性子執拗不假,但並非一個鐵石心腸之人,看著徐階一把年紀還如此落淚,輕嘆一聲道:“徐愛卿,將事情都說出來吧!”

很顯然,這地上快成湖的眼淚已經證明,這個事情別有隱情。

徐階抹掉了眼淚,卻是再度懇求地道:“臣雖有委屈,但還請皇上遂臣所請,讓這次事情就這樣稀裏糊塗地過了吧!”

“朕讓你說!”嘉靖從來都不會做一個糊塗人,當即沉聲地命令道。

黃錦和陳洪都是明白人,對皇上的性子都已經揣測得一清二楚,徐階這分明就是欲擒故縱,卻不知道他這是要唱哪一出。

徐階輕嘆一聲,像是被當前的形勢所迫般,這才認真地開口道:“皇上,你可還記得去年杭州、松江等七府水災之事!”

“此乃大災,朕如何能忘記!”嘉靖不知道徐階為何這麽一問,但還是淡淡地說道。

此處大災讓到東南的秋糧大減,朝廷更是減免了七府的賦稅,令到去年的財政收入“損失”不少。若不是鹽政和廣東市舶司的收獲頗豐,去年底的朝廷恐怕更是雪上加霜了。

徐階擡頭認真地望著嘉靖,顯得一本正經地繼續說道:“去年七府發生水患,致東南百姓深受其害。據統計,東南一共毀堤有十余處之多,其中十處已經有五年不經大修,其中便包括黃浦江白鶴堤!”

咦?

黃錦和陳洪隱隱捕捉到什麽要緊的東西,顯得驚訝地望向了徐階,同時亦是想起這確是實情。

“徐愛卿,十處已有五年不經大修,你的意思是說這十余處潰堤罪在朝廷嗎?”嘉靖是一個絕頂聰明人,當即便明白徐階話中的真意,卻是進行質問道。

徐階當即撲通跪拜在地,語調顯得忠心耿耿地說道:“臣不敢!去年松江府等地便已經有此風言,言稱潰堤皆因朝廷修整不力之故,只是當時朝廷大力賑災,而百姓亦急於重建家園,故而此言並沒有成氣候。只是臣擔心朝廷此次核查毀堤淹田一案,會被有心人再度散播謠言,令東南再陷入於動蕩中。”

至此,一個忠臣的形象油然而生。

徐階之所以通過請辭換取朝廷息事寧人,卻不是圖私利,亦不是包庇於兒子,而是不想朝廷再次揭開這個蓋子,從而讓到東南百姓將潰堤的責任推到朝廷身上,推到嘉靖皇帝身上。

當然,徐階的這一番說詞固然精彩,但主要還得看嘉靖如何判斷。

若他認為徐階是在狡辯,那徐階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若是他認可徐階的說法,確實得考慮要不要揭開這個蓋子。

事情上,這潰堤的禍根還真是在朝廷。

在大明財政每況日下之時,除了東南抗倭燒錢外,還有就是各種道家修築,以及天價購來龍涎香等物,另外還滿足嘉靖的雄心壯志地修了北京外城。

只是這些錢從何而來,當朝廷的財政收入沒有明顯增加的時候,自然只能在一些支出上做文章了。

歷來水利工程都是苦當下而利百年,只是急於修道的嘉靖朝注定只能是目光短淺了。朝廷為節省開支自然是得過且過,很多鄉紳並沒有熱衷於築堤,一些盡責河道官員的奏疏通常是石沉大海。

正是如此,每年對於河堤工程的投入,可謂是一減再減。再加上普遍的貪墨現象,朝廷擠出的那點修堤款,又給那些貪官汙吏吃得七七八八。

如果說東南十余處“毀堤”的幕後元兇是誰,更多還是要指向於當前的朝廷,最終更是要指向於沉迷修道的嘉靖皇帝。

“去年便有此等風言,朕為何不知?”嘉靖卻是微微困惑地道。

徐階沒有說話,倒是一旁的黃錦說道:“奴才記得確有此事,當時松江知府藏繼芳匯報來著,只是並沒有鬧出事端,所以主子大概是忘記了!”

陳洪望了一眼黃錦,又望了一眼地上的徐階,卻是選擇閉口不言。

嘉靖深深地望了徐階一眼,語氣顯得緩和地進行詢問道:“徐愛卿,徐琨當真沒有指使你家的家奴何九淹堤淹田?”

“啟稟陛下,何九並非我的家奴,這一切皆是何九的一面之詞!”徐階這個時候開始自辯,又是有理有據地說道:“事發突然,臣現在無法詢問尚在家中的徐琨!只是臣自幼讓其讀聖賢書,臣相信徐琨斷然不可能做出如此喪盡天良之事,七府之地毀堤十余處,臣更傾向於是潰堤,絕非人禍!”

陳洪對徐階暗暗地豎起了大拇指,發現這個低調的小老頭遠比他想象中要厲害,竟然能夠憋到現在才放出大招。不僅洗清了自身的清白,更是讓嚴黨那邊要承擔栽臟陷害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