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5章 長生夢

消息一經傳出,加上一些人在背後煽風點火,令到京城的百姓一片嘩然。

剛開始大家僅僅對毀堤淹田這一種惡行進行譴責,譴責的對象更多是徐琨,但隨著有心人的引導,京城輿論的矛頭漸漸直接指向了當朝次輔徐階。

“徐階教子不嚴,理當受罰!”

“毀堤淹田,此乃十惡不赫,其罪當誅!”

“貴為次輔,當為天下表率,今治家無方,即刻罷相!”

……

京城的士子卻不知道是被科舉折磨得心理扭曲,還是生來就有滿腔的熱血,竟然是敢於直接痛斥徐階。他們不僅在酒樓等公開場所進行譴責,甚至還跑到東江米巷攔轎遞狀子。

一時之間,對於徐階的聲討卻是不絕於耳,當朝次輔徐階簡直成為了一只過街老鼠,甚至徐璠躲在家中不敢前去衙署。

昨日還是風光無限的徐府,僅僅一夜之間,門庭顯得冷落了不少,只有一些徐黨核心人物和徐階的門生進進出出。

大理寺,大牢中。

“我招!我全招!”

在那一個幽暗的刑室中,一個顯得驚恐的聲音從裏面傳了出來。

事情僅僅過了一日,大理寺卿萬采上疏朝廷,將一份何九的供詞上呈。

何九不僅招認他是徐家的家仆,還承認是受徐琨的指使進行毀堤,另外坦白了他所犯下的種種罪狀,其中便包括殺害曾四一項。

事情到這裏,曾四的案子當下正式告破,但這根本不是眾人所關心的事情。大家從來都不關心曾四的死活,亦不關心曾四被誰殺害,只知道徐家就是毀堤淹田的幕後指使。

隨著傳聞變成了真相,京城士子的聲討更是強烈,正所謂:子不教,父之過。徐階的兒子徐琨犯下如此的惡行,徐階自然是難逃其咎。

“微臣工部左侍郎劉伯承請將徐琨緝拿歸案!”

“微臣刑部右侍郎陳石敬請還松江百姓一個公道!”

“微臣戶科給事中張三鬥請治徐階管子不嚴之罪!”

……

一石激起千層浪,以工部左侍郎劉伯承為首的官員紛紛上疏,請求對毀堤淹田的涉案人員進行嚴處,同時將矛頭指向了當朝首輔徐階。

跟士子的叫囂不同,官員卻是采取了實際行動。一份份彈劾的奏疏如同雪片般,經由通政司紛紛飛向了西苑,很快就呈到了皇上的案頭上。

這麽多官員一起上疏,縱使是素來剛愎自用的嘉靖帝,面對如此眾多官員的訴求,亦是不得不顧及這些臣子的感受。更為重要的是,維護朝廷的正義性,這是歷來帝王的需要和職責。

西苑,萬壽宮中,這裏顯得很是安靜。

身穿素白色道袍的嘉靖盤腿坐在一個明黃的蒲團上,一股淡淡的檀香在鼻間繚繞,整個人似乎進入了一種忘我的境界。

黃錦站立於靜室外,哪怕嘉靖在裏面靜坐玄修,他亦是沒有借機偷懶,而是安安分分地候在外面,眼睛警惕地關注著嘉靖的動靜,仿佛他就是一個為著嘉靖而活的人。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黃錦站的腿變得發麻,卻是稍微挪動一下位置,伸手揉好揉腳肚子,但不敢發出絲毫的聲響。

馮保雖然深知宮中規矩森嚴,但難免年少好動,已經蹲在地上研究著那一塊刻著飛禽走獸的地磚,對著那一頭翺翔的大雕頗為神往。

正是失神間,突然聽到一個細微的輕咳,他當即茫然地尋聲望了過去。面對著幹爹嚴肅的目光,他利索地從地上站起來,並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咳咳咳……

一連咳嗽聲從靜室中傳出,宛如驚雷般。

黃錦顧不得教訓馮保,整張臉露出了驚駭的表情,當即急急地朝著裏面跑了進來,跪到嘉靖的跟前很是關切地詢問道:“主子,你沒事吧?”

回應他的仍然是激烈的咳嗽聲,嘉靖已經不再盤腿而坐,堂堂的九五之尊竟然做出了一個半跪著的動作,更是要將膽水咳出來的架勢。

黃錦一邊指揮著太監和宮女服侍嘉靖,一邊進行吩咐道:“快!快傳太醫!”

“朕無事!”

嘉靖漱了一口水後,淡淡地擡手制止道。縱使是身體不佳,但他還是堅持著帝王的氣度,那雙眼睛充滿著不容置疑的嚴厲之色。

黃錦很想將陳太醫叫過去為皇上診斷,但卻絲毫不敢忤逆皇上的意思,只能是可憐兮兮地望著嘉靖,渴望嘉靖能夠改變主意。

嘉靖的生性執拗,別說是一個小小的奴才了,哪怕他爹復生恐怕亦改變不了他的決定。只是他望著僅僅燃燒一半的檀香,卻是無奈地下達指令道:“扶朕過去躺會!”

他原本打算在這裏靜修一炷香,只是現在連半炷香都無法堅持下去,令到他此刻的身體乏累,心卻顯得更加乏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