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8章 松江見聞

墨飛因何九殺人案而前往松江府調查,由於他是官員的身份,又代表順天府衙前去辦理公務。無論是走驛路,或順著京杭大運河南下,交通都很是便利。

只是他所耗費的時間早已經大大地超出所預估的時間,而現在又說差點不能回來相見,顯然期間發生了什麽兇險之事。

墨飛是林晧然的同科,亦是他最為信任的下屬。雖然二人的地位進一步拉大,但看著墨飛安然無恙地回來,他的心裏還是相當的高興。

二人在茶桌相對而坐,林晧然主動給墨飛倒了一杯茶水,接著臉色凝重地望向墨飛,聽著墨飛前往松江的經歷以及調查結果。

墨飛前往松江府的路上很是順利,並沒有通知地方衙門,更是直接找到了何九的家裏。只是這個何九是地頭蛇般的人物,為了將他進行抓捕,亦是花費了一番周章。

林晧然最是擔心何九已經背井離鄉隱姓埋名,或者直接被人滅了口。此刻聽到墨飛將何九抓獲,他懸著的心亦是微微放了下來,顯得欣喜地點頭道:“人抓到就好!”

“人是抓到了,但事情卻遠沒有我們想象得那般簡單!”墨飛臉上浮起苦笑,望著林晧然接著鄭重地說道:“待下官將何九押回松江府衙進行關押,這才知曉殺死曾家莊死者曾四的兇手已經伏法認罪,故而何九並非是殺人兇手!”

這辛辛苦苦將疑犯何九抓到松江府衙,結果卻被告之殺人兇手已經伏法且認罪,墨飛當時的心情會是何其的復雜。

林晧然當即便想到曾阿牛那幫人撒了一個彌天大謊,但旋即便搖頭進行否決,沒有人會千裏迢迢來順天府衙誣告他人,當即便試探地詢問道:“何九是不是找了替罪羊?”

“大人英明!”墨飛朝著林晧然進行拱手,接著鄭重其事地繼續說道:“下官自然不信,便是私底下進行調查。那一位自稱殺死曾四的兇手叫何筆,他父親早年欠下何九家一筆錢財,至今都沒有還上,何筆正是為了償還這一筆債務,甘願替何九頂罪受死!”

林晧然深知這種事情並不罕見,無論是雷州府和廣州府都不乏破產的百姓,但卻是蹙著眉頭疑惑地詢問道:“松江知府作為一方父母官,莫不是看不破這一點,連何九找了替羊罪都看不知曉?”

墨飛的臉上當即露出諷刺之色,顯得戲謔地說道:“他不是看不破,而是裝糊塗罷了!大人,您可知這位松江知府臧繼芳是誰的門生?”

“誰的門生?”林晧然端起茶杯,顯得不動聲色地問道。

墨飛擡眼望著林晧然,一字一句地公布答案道:“臧繼芳是癸醜科的進士,而主持那一屆會試的主考官正是時任禮部尚書的徐閣老!”

雖然徐階通過成為翰林院教習等機會,網羅了不少的門生,但正經八百的門生卻是嘉靖三十二年癸醜科的三百名進士。

“原來是徐閣老的門生!”林晧然輕呷了一口茶水,暗感到事情的赫手地嘆息道。

墨飛是一個疾惡如仇的人,顯得不憤地繼續說道:“下官可是聽說了,臧繼芳到松江擔任知府,正是徐階所一手安排的。他如此安排門生到家鄉擔任一府首官,分明就是想要他徐家在松江只手遮天,亦無怪乎曾阿牛等人會越過松江府直接上告了!”

林晧然心知徐階不僅善於隱忍,更是一位小心謹慎的官員,這安排門生臧繼芳到松江擔任知府,恐怕更多還是想要防止“後院著火”。

只是他是要立志成為首輔的人,自然不可能在這裏議論堂堂次輔的是與非,端著茶杯進行思索,心裏突然一動地詢問道:“如此說來,徐家侵占曾家莊田產之事,怕亦是難有實證了吧?”

有著一位擔任松江知府的門生幫忙打掩護,再加上徐府在松江的勢力,這些不利於徐家的事情自然被抹得幹幹凈凈了。

墨飛暗暗佩服地望著林晧然,臉上浮起淡淡的悲切之色道:“確實如此!華亭縣新造的魚鱗冊上,那些田產歸作他人所有,跟徐府並無半點關系。只是下官私底下進行調查,一些村民偷偷跟下官吐露了一些實情,很多百姓有背後都稱徐家為徐半城了!”

“徐半城?”

林晧然喝了一口微涼的茶水,臉上浮起了苦澀之色,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

他對徐家的家底早有耳聞,甚至還利益松江布大半出自於徐家。只是卻不能過於指責徐家如此,實質全天下的官員都如此,已經成為了大明的一大頑疾。

不說在任的朝廷高官,實質大明很多高官退休之後,便會慢慢成為當地數一數二的鄉宦之家,坐擁著數萬或高達十萬畝的田產。

大明的很多文官告老還鄉之後,雖然丟失了官職,但通過門生、同年和同鄉這一條條紐帶,仍然保持著在京城的一些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