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6章 憂慮

順天府衙,後宅。

黃仲達從床上悠悠醒來,睜開眼睛失神地望著床頂,整個人仿佛突然蒼老了十幾歲般。向來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頭發,這時顯得很散亂,而他已經不再無暇顧及這些細節。

縱橫官場近二十年,自認已經修煉得如火純青,但到頭來竟然會栽在一個毛頭小子的手裏。

這一位頭頂光環的新府丞到來之時,他只當是一個走了狗屎運的小子,以為很輕松地踢出順天府衙。但事實上,這卻是他人生悲劇的開始。

由他所掌控的順天府勢力迅速瓦解,致使他這位順天府尹不再一言九鼎,在上次的爭鬥更是被逼向林晧然低頭,當下又掉進了這一個大坑裏面。

現如今,他的處境可謂是進退兩難。

進則,開罪於嚴府,極可能會摔得粉身碎骨;退則,背負一個“失職”的惡名,而今年是六年一次的京察大年,這個汙點足可以讓他被貶謫或丟官。

辛辛苦苦熬到這一個位置,原本還有更上一層的機會,但僅是一個多月的時候,所有都成為了泡影,他從天堂墜到了地獄。

“東翁,你醒了啊!”何師爺就守坐在床前的凳子上,突然看到黃仲達睜開了眼睛,顯得很是欣喜地驚喜道。

黃仲達已然是清醒過來,回到了殘忍的現實之中,先是輕嘆一聲,然後認真地詢問道:“本官昏倒後,他有什麽動作?”

經過這一遭,他算是真正看清了這位天縱奇才。僅是隨手而為的布局,就已經讓他陷入萬劫不復之境,他還有什麽理由輕視於對方呢?

如果在以前,有人說林晧然必然入閣拜相,他覺得這是一個笑話。但如今,有人說林晧然不能入閣拜相,他才覺得是一個笑話。

“東翁暈倒後,林府丞親自將你送了回來,還告誡大家別將事情傳出去!”何師爺倒知曉這個“他”是誰,便是老實地回答道。

黃仲達不知林晧然是出於什麽考慮,為何會選擇維護他的尊嚴,但心中還是湧起了一絲淡淡的感激,卻是情緒低落地詢問道:“先生,你以為當下該怎麽辦?”

“東翁,這個案件咱們還得先拖著,起碼得給嚴府那邊一些時間,讓嚴府自己想辦法進行脫身!”師爺稍作思索,當即給出建議道。

黃仲達的臉上露出苦澀之色,悠悠地說道:“不說林晧然他們會不會給本官時間,若是本官這般強拖著的話,這個位置恐怕很難保住了!”

當下的案情已經指向了嚴鴻,嚴鴻不僅事涉對王公子進行栽贓嫁禍,還是思誠坊血案的最大嫌疑人,焉有不將他抓回來的道理?

他如此拖著不緝拿嚴鴻,卻難免要落下口舌,那些政敵和言官又焉能會輕易放過他,而他又憑什麽繼續呆在順天府尹這個位置上?

“兩害相權取其輕,舍其重!”師爺沉默片刻,顯得認真地勸道。

黃仲達將眼睛緩緩地合上,深知不僅很難再謀求上進,連保住當下的位置都是一種奢望,輕輕地頜首,但卻是恨恨地說道:“本官就算要倒下,那亦不會讓那小子好過!”

原本前途無量的順天府尹就此蒙上陰影,若說沒有一點怨氣是不可能的,而黃仲達不管是為了尊嚴,還是胸中的怨氣,他都能給林晧然還予顏色。

順天貢院,玄字巷號舍內。

王弘海在號舍裏又睡了一覺,從睡夢中慢慢地清醒過來,睜看眼睛便看到蔚藍的天空。今天是一個陽光普照的好天氣,幾只春燕翺翔在藍天上,對面青磚墻上的一株小草伸出了嫩葉,一切都顯得這般的美好。

跟著以往一般,他起床之後,先是將被子整理並放置一邊,接著將前面的號板放到上面,從而這“床”便變成了“桌”。

到巷道的大水缸中取水,洗漱完畢之後,他用火盆烤了一些肉幹和果脯,這是聯合商團給他們提供的上品。雖然味道說不上多好,但跟著其他的考生相比,卻是要好上一大截。

除此之外,他又掏出了一根人參咬了一口,頓時有一種能量的補充。這是聯合商團私底下贈予他的,其他的廣東考生似乎都有,但都沒有他的人參這麽好。

吃過早飯後,試題便被發了下來,今天是會試的第二場。

跟著鄉試有所不同,會試的換場是不允許他們這幫考生離開貢院,故而他們昨天交卷後,仍然要留在這貢院過夜。他們要連考三場,要在這個號舍呆上九天八夜。

這種日子無疑是一種折磨,但卻是他們想要奪取進士功名,必然要經歷的一種折磨。而他來自於大風肆虐和酷暑難熬的瓊州,性子中有一種韌性。

“拼十年寒窗挑燈苦讀不畏難,攜雙親期盼背水勇戰定奪魁!”

王弘海將紙筆墨硯依次擺好,硯是廣東肇慶產的端硯。在展開試題之前,他先是望向墻上的一行字,臉上露出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