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4章 司直有缺

青詞,無疑是官場的通天法寶。

翰林院侍讀學士李春芳就是因為青詞寫得好,所以才傳他得到升遷,接著會進入禮部任待郎,將來極可能入閣。

徐遠平和曹大章如此的“勤奮”,卻不是專注於本職工作,而是鉆研著青詞。希望在身上再添一個法碼,從而獲得翰林侍講的位置,二人實質在暗地裏較著勁。

在得知這個事實真相後,林晧然不由得深深一嘆,看來不管在哪個時代,官場都不乏投機鉆營的官僚。

其實不僅僅是他們二人,整個翰林院都已經形成了這一種風氣。很多翰林都沒心思修史,而是埋頭寫著青詞,力爭成為一名青詞高手,用青詞文章打動聖上,從此平步青雲。

這種投機鉆營應該被扼殺才對,但偏偏很多翰林老爺靠著青詞,不僅跳過“九年一考”這種熬資歷的模式,而且還獲得破格提升。

正是如此,越來越多人將郭樸、嚴訥、李春芳這些翰林前輩,視為他們的榜樣。

在入職的第六天,林晧然對這種現象有更深的了解。除了諸大綬幾人,整個修檢廳都很忙碌,卻都是在鉆研著青詞。

在翰林院熬資歷升職是一條很艱辛之路,一個品階往往要熬上數年之久,但若是青詞寫得好,“超遷”將會你砸在你頭上。

像袁煒,從正七品的翰林修編開始熬起,一直熬到正六品侍讀,結果蹉跎了十幾年光明。但他的青詞得到嘉靖的青睞之後,當即被提拔到侍讀學士,僅僅二個月,竟然超遷到禮部右侍郎。

有著一個人前輩在“輝煌戰績”在前,誰還選擇老實地熬資歷,紛紛拾起手上的筆,寫起了那些華美空洞的青詞。

吳山一直都沒有出現,仿佛真將他們三人給遺忘了一般,故而林晧然有著很多的空閑時間,亦給了毛惇元學習青詞的時間。

只是林晧然有著他的考慮,若是在嘉靖期中期,他會選擇走“青詞丞相”這一條路。但如今,且不說他很難成功突圍,而且亦喪失了最好的時機。

故而,在其他同僚孜孜不倦地打磨著青詞文章的時候,他卻瀏覽著一本本古籍,特別是從洪武到嘉靖所發生的重大事件。

譬如劉謹整理軍屯為何以失敗告終?為什麽這位權傾朝野的大太監卻不能戰勝那幫侵占軍屯的賊子,將軍屯歸還給普通軍戶?

當看到六部九卿、全國十三布政司紛紛上書彈劾劉謹,而劉謹最終被裁定謀反、淩遲處死,他心裏氣得直想要砸桌子。

倒不是為著劉謹鳴不平,畢竟劉謹確實是個大貪,這種人死有余辜。但讓林晧然感到惋惜的是,劉謹是死在做好事的路上,死在這群為國為民的文官手裏。

這事亦給他一個警惕,哪怕將來權傾朝野,做事亦得謹慎,切不能犯劉謹的錯誤,要以史為鑒。

一場大雨過後,京城仿佛被洗涮過一般,一座座磚木結構的房屋顯得更鮮艷。那些錯綜復雜的街道亦經清洗,空氣顯得很是清新。

北京翰林院建於正統七年,是在鴻臚寺的舊址上修建起來的,位於紫禁城的東南方,坐南朝北,從翰林院的大門能遠遠看到皇宮的一角。

在寅時剛過,一個個翰林老爺從裏面走出,一個年輕的翰林老爺亦在其中,顯得格外的惹人注目。

去年的四月,他還在為著童生的功名而奮鬥,但今年的四月,他卻撐著油紙傘,從令人仰慕的翰林院大門中走出。

在入職十多天後,邀請他參加酒席的帖子慢慢消停下來,他頭上狀元郎的光環亦漸漸褪去,成為翰林院一位普通的次六品修撰。

對於這種變化,他倒沒有什麽落寞,顯得很是坦然。

在後世幾百萬人競爭做公務員,最終從人海中殺出,到單位第一件事卻是給領導端茶倒水。如今他雖然顯得無所事事,但比那些端茶倒水的人要好上一百倍了。

在走到街口的時候,他朝著南邊望了一眼。雨後的天空很晴朗,那邊飄浮著一團泛黃的雲朵,很像是一張燦爛且得意的笑臉。

雖然信是中得狀元才寄出的,但他卻有一種預感,虎妞不會收到他的信才選擇北上。恐怕是得知他中得狀元,那個野丫頭就啟程來北京了。

最近他甚至有種預感,虎妞離他已經很近。只是他卻知道是過於想念那丫頭的緣故,那個野丫頭哪怕是接到他中得會元的消息就選擇上京,恐怕至少也得到六月份才能到達。

在京城這裏,一個六品官員步行在街道中,卻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林晧然沒有雇車,亦沒有雇轎,慢慢地走在這座歷史名城中。只是他跟虎妞不同,對周圍的事物並沒有太多的好奇心,更不喜歡湊熱鬧,所以一向都是徑直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