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你有這個心就足夠了

陽光灑下,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漏到青石小道上,變成了隨風搖曳的斑點。

黑衣男女,相伴走向林園深處,遠處廣場的喧囂仍在繼續,彼此兩人卻已經久久未曾言語。

吳清婉氣質依舊端莊知性,但柔雅的臉頰上的愁色卻遮掩不住,眉梢緊鎖,也不知轉瞬間考慮了多少東西。

左淩泉走在身側,幽蘭暗香隨著春風飄到了鼻尖,卻也沒心思欣賞眼前的美人美景。

他方才已經察覺到國師出了問題,姜怡和他說過此事的嚴重性——只要國師有恙,棲凰谷的五位師長必然失去目前的位置,更有可能把姜怡,甚至是小皇帝都給一起拉下台。

這些事和左淩泉沒有直接關系,但牽扯到了他的身邊人,他不可能不關心。

跟著在青石小道上走了一截後,左淩泉還是先開了口,柔聲道:

“吳前輩,國師大人到底如何了?”

吳清婉抿了抿嘴唇,只是搖了下頭,並未言語。

她加快腳步,把左淩泉帶到了園林之間的一處假山旁;擡手按在假山的青石上,面前的石頭緩緩移開,露出了一條通向地底的道路。

左淩泉見此沒有多問,跟著吳清婉一起進入了地底。

地底通道,位於棲凰谷正中,其內靈氣濃郁,但空氣中也彌漫著些許藥味。

左淩泉跟在吳清婉後面,來到通道的盡頭,入眼看到了一間石室——石室和水簾洞造型一致,墻上掛的是棲凰谷歷任祖師。

正中的石床上,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平躺在上面,瘦骨如柴、皮膚蠟白,老得已經看不出面貌,如果不是皮肉尚在,被誤認為骸骨也不足為奇。

石床周邊懸浮這幾張白色符箓,彼此串聯顯出青色流光,旁邊還放了一堆白玉銖,想來是一個陣法。

雖然看不出原本面貌,但能躺在這裏,必然是國師嶽平陽。

左淩泉神色鄭重了幾分,走到跟前,擡手先行了一禮。

國師嶽平陽,左淩泉自幼在青合郡便有所聽聞——據傳至今已經快一百五十歲,守護了大丹朝近百年,無論功勛還是威望都無人能及,這點從嶽平陽消失兩年有余,至今都沒有修士敢妄動,就能看出一二。

吳清婉走到石床旁邊,在地面的蒲團上側坐,眼神示意左淩泉也坐下。

左淩泉坐在蒲團上,看著已經是風中殘燭的國師,也不知該作何言語。

吳清婉眉宇間帶著哀意,醞釀稍許,才柔聲說起了過往:

“師父是大丹將門出身。當時棲凰谷傳承不到百年,谷內就只有一個靈谷修士坐鎮,時長便有野修、兇獸入境禍害百姓。師父心懷大義,為了根絕禍患,踏入修行之門,二十歲出大丹,拜入了驚露台,一去就是四十年……

……師父的天賦其實很好,甲子之齡便到了靈谷六重,步入幽篁毫無懸念;但師父修行之初就不是為了長生,哪怕驚露台長輩再三挽留,還是決定出師,回到了大丹……

……大丹朝靈氣稀薄、物資貧乏,根本沒法支撐靈谷六重修士修行;師父也不願朝廷以舉國之力,供養他一個人,修為就此停滯不前,一停就是近百年……

……在此期間,師父收了五個徒弟;本來四師兄有機會接班,但四師兄出去一趟,不小心得罪了人,在九宗挑選門生的擂台上,被打成了殘廢……

……眼見四師兄大道斷絕,師父又收了我為弟子,想讓我繼承衣缽;但我還沒出師,師父的身體便每況愈下……

……師父搏殺一輩子,留下暗傷無數,修為又停滯太久,已經快到了大限;我們幾個都不成器,師父怕他死後,大丹再起亂局,只能閉關強行破境延續壽數,可惜……”

吳清婉說到這裏,不再言語,眼中只剩下傷感。

左淩泉早聽說過國師的事跡,心中一直欽佩,此時自然也一樣。

但敬佩是一回事兒,實際情況又是一回事兒——只要國師不在,就沒人能震住四方宵小,如果不想辦法解決,而是這樣瞞著狐假虎威,遲早毀了國師往年攢下的清譽。

左淩泉雖說有點不忍,但還是說道:

“此事,為何不告訴姜怡?”

吳清婉搖了搖頭,幽聲道:

“不想讓姜怡為難。師父不如往昔,朝廷哪怕念著師父的功勛,為了太平著想,也會另請高明換人……

……我知曉姜怡的性子,於公,她必須換人。但於私,姜怡由我帶大,和棲凰谷感情深厚;只要國師換成外人,從上到下基本上都會換一遍,我們幾個師長、還有嫡傳弟子等等,都會淪為外門,在別人手上討口飯吃;我們落到這般境地,姜怡心中肯定不忍,若是告訴了她,她無論怎麽做都會生心劫,以後大道可能就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