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看到這名次, 最不敢置信的自然還是李如峰。

他撥開人群走上前去,恨不能趴在那榜單之上,又反復揉了眼睛, 確定自己沒看錯。

二等頭名,確實是崔斐。而采辦給的消息也沒錯, 他這次發揮的比過去還好一些, 在二榜二十名之內!

有人忍不住笑出聲道:“李兄這模樣,可是提前打聽消息沒打聽全乎?”

還真讓這人說中了,歲考雖沒有其他科舉考試那麽嚴謹,到底也是朝廷舉辦的正式考試。

采辦打聽一人的名字還好些, 總不可能事前把全榜都看過。

而李如峰知道自己在二等前二十名, 便以為是穩操勝券了,今日還特地捯飭了一番,等著崔斐當眾給他敬茶認錯呢。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怎麽可能一下子考的這麽好?!”接受無能的李如峰沖到崔斐跟前, “一定是謄寫名次弄錯了, 或者你作弊了……對,作弊了, 一定是梅若初和衛家兄弟幫著你……”

話音還未落下,教授背著雙手緩緩過了來,“何事喧嘩?”

教授的聲音並不高, 但他詢問之後, 便無人敢作聲。

連方才形容無狀的李如峰都規矩了很多, 恭敬地回稟道:“教授明鑒, 崔斐過去的成績一直都……如今卻考了二等第一, 學生心裏驚奇, 這才不覺聲音高了一些。”

“是嗎?”教授捋著胡須, 不徐不疾地道:“崔斐的卷子我看過,並無任何問題。”

院試的卷子是需要學政請了五百裏外的山長幕友一同閱卷的,歲考規格低一些,學政不會每份都看,是先由府學教授和訓導看過,分出及格和不及格的部分。

不及格的那些肯定入不了學政的眼,一二等的才有資格。

李如峰這話簡直是連同教授訓導和學政在內一起質疑了。

所以也難怪教授面色不變,聲音裏已經帶出了幾分不虞。

教授掃了一眼在場諸生,察覺到反應或驚訝或隱隱不忿的,也不止李如峰一人,便接著道:“崔斐上前來。歲考中考了一試貼——賦得‘士先器識’,得‘文’字。你講講你的答題思路。”

崔斐一直是很害怕府學裏的先生的,因為理虧嘛,前頭請了那麽些假,又總在歲考及格線上徘徊,跟差生格外怕老師一個道理。

不然不至於前頭訓導問一句他請假的事兒,他就恨不能在課堂上找個地縫鉆了。

這次雖然考得好,但猛的被教授提到人前問答,他心裏也有些沒底。

人在緊張、沒有安全感的時候會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熟悉信賴的人,崔斐此時不由看向梅若初和衛恕衛奚。

得到他們鼓勵的眼神,崔斐深吸一口氣,上前道:“所謂‘士先器識’,全句乃出自《舊唐書·列傳·卷一百四十》中的‘士先器識而後文藝’。題目中隱藏了後半部分,題幹又說得‘文’字,即是要求用‘文韻’來寫試帖詩,需把題幹中已有的和隱藏部分裏的關鍵詞全寫上,即包括‘士’、‘先’、‘器識’、‘後’、‘文藝’。若不知全句,便很容易漏寫……”

教授頗為滿意的點點頭,“這題確實有些偏,畢竟《舊唐書》不在四書五經之列,怕你們平時沒有熟讀,學政特地在考綱裏點了出來。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人於這題上栽了跟頭,光這一題,崔斐就超過了你們絕大多數人。你們可還有異議?”

眾人忙道不敢,尤其是面色尷尬的李如峰把下巴都抵到了胸口。

看眾人沒再質疑名次,教授訴後也沒有多待,很快便離開了。

等教授一走,立刻有人道:“那今遭李兄輸了,豈不是就要從府學裏退學了?”

身旁之人接口道:“左右歲考之後便是年假,每年年假過後都有人員變動,李兄退學倒是方便的很!”

“這李如峰早先帶頭欺負崔斐,我早就看不慣了,實在是對不住讀那麽久的聖賢書,有違聖人之道!”

“技不如人還敢挑事兒對賭,活該!”

議論和貶低之聲四起,李如峰面色漲的通紅,撥開開人群逃也似的走了!

也無人關心他走不走,那些人說完他便也上來給崔斐道賀,崔斐也一一回禮。

後頭等人散了,崔斐面上的笑意淡去,反而多了些若有所思。

衛恕心直口快,問他想什麽呢?贏了李如峰難道不高興?

崔斐說不是的,“只是頗有些唏噓,前頭李如峰帶頭欺負我的時候,因他們人多勢眾,李家在府學中也有一定關系,所以無人幫我出頭。如今我考的比他好了,李如峰眼看著要兌現諾言退學,倒是有不少人敢仗義執言了。這份仗義執言,若是放到從前……我大概也不會日日躲著不來府學吧。”

梅若初伸手搭上他的肩膀,輕輕拍了拍,“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世間常態便是如此,咱們只需要以人為鑒,不讓自己成為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