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那兩人走後, 梅若初臉上的冷色褪去,又恢復了平日的模樣,笑著讓局促的崔斐快坐。

飯堂裏的座椅就是條凳, 倒是不用擔心崔斐坐不下。不過他單獨是要坐一邊的,身邊再容納不下旁人。

他坐下後, 衛恕端著兩盤小炒過來了, 發覺氣氛不對,他用眼神詢問衛奚。

衛奚微微搖頭,表示眼下不方便說。

後來還是崔斐扯出笑容和衛奚說了事情經過,又對梅若初拱手說:“方才多謝梅兄了!不過往後沒必要為了我傷了和氣, 我真沒事兒, 我都習慣了!”

梅若初不太贊同地看了他一眼,“怎麽可能有人習慣承受惡意呢?他們那麽喊你,你不難受?”

崔斐面上勉強的笑容維持不住了。

他當然沒有那麽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不然不至於連府學都不常過來——哪個讀書人不向往此處呢?

能得朝廷欽點的教授和訓導指點, 每次大小考的優秀卷子更有機會被呈送到學政手裏, 是多少讀書人夢寐以求的機會。

若不是實在遭不住來自其他人的異樣眼光,崔斐說什麽都不會像早先那般放任自流。

“別怕。”梅若初溫聲安撫道, “你又不是一個人,下次再遇上這事兒……”

“那是我不在,下次再遇上這種事兒, 我直接把那嘴欠之人的臉按飯裏!”衛恕接口道。

早年衛恕就在家練騎射, 入了青竹之後才練得少了, 但到了翠微之後, 他和穆二胖都喜歡射箭, 就又撿起來帶著穆二胖一道練。

練到現在, 衛恕臂力越發強勁, 所用的弓都快趕上軍士用的了,是以他身形看著沒比旁人粗壯多少,但一胳膊的腱子肉,按一個文弱書生,那真跟按小雞仔沒兩樣。

衛奚挑眉笑看他,說真的嗎?

“剛忘記和你說了,其中一人叫張碩,兄長應當有印象。”

“是他啊,那算了!”衛恕‘認慫’的飛快,蓋因為這張碩人如其名,身形壯碩,虎背熊腰,身量又格外高,聽說家裏是開鏢局的,世代習武。到了他這輩兒,出了他這麽個‘異類’,不想舞刀弄槍,只想舞文弄墨。

文人多清瘦,這樣一個身形魁梧的猛男,自然讓人印象深刻。

衛恕多少也算練過一些武藝,初入府學的時候,因張碩的身形還想過試著和他結交,討論一下騎射之類的心得。

不過聊過幾次之後,他發現自己和那人不大投緣,便也沒有成為朋友。

如果說其他文人在衛恕面前像小雞仔,那麽擱張碩面前,就是在座的各位都是雞仔。

就算他豁出臉來喊上梅若初和衛奚,三打一都可能不是自小習武的對方的對手。

有了他這麽一打岔,崔斐忍不住笑出了聲。

衛恕耳朵泛紅,“笑什麽?咱們讀書人,君子動口不動手!”

“衛兄說得對!”崔斐憋著笑還不忘給衛恕捧場,笑過之後,他忍不住嘆了口氣,解釋道:“其實早些時候張碩不是這樣的。”

原來這張碩比崔斐進府學的時間還早,也是因為身形和常人不同,在崔斐來之前,他才是被府學裏同窗取笑的那個。

崔斐看他新單影只的,自己也沒人搭理,就和他當了一陣子同伴。

也不知道哪天起,這張碩就夥同旁人改為一道取笑崔斐了。

也是靠著這個,他才成了合群的大多數,沒再接著受排擠。

沒想到其中還有這種緣故,聽完衛恕和衛奚倆對視一眼,心裏都有些唏噓。

這人和人呢還真是不同,梅若初和他們相處久了,和他們提過在弘樂時的一些事兒,雖然他說的雲淡風輕,絲毫不介懷的模樣,但前頭的境況確實和現下的崔斐有些相似。

他淋過雨,就想努力做那個撐傘的人。

而張碩這樣的,便是他已經淋過雨,便不惜把臟水往別人身上潑——只要別人身上比他更臟,他就不會是被取笑的那個。

但所幸往後他們不會讓崔斐一個人了。

崔斐又撿起前頭的話茬,接著道:“往後再遇上那樣的事兒,不用梅兄衛兄幫我出頭,我應該自己頂回去。”

他想張碩那些人也沒有什麽好怕的嘛!還不是讓梅若初一個眼神,幾句話就給嚇走了?

這話衛恕他們都愛聽,他們幫的了崔斐一時,幫不了他一世,總歸得他自己立起來,敢於抗爭,才是長久之計!

吃過午飯,崔斐也沒離開府學,照常上課。

訓導雖然不像學堂裏的先生那樣,會盯著學生用功,但也不是真的不關心學生,尤其是崔斐這樣特殊的,日常拿假不見人影,還能在歲試中始終保持及格,在府學裏堅.挺好幾年的學生,其實早在他們心裏掛上了號。

等到眾人自習的時候,訓導站到了崔斐身邊,沒讓他費勁的起身,讓他坐著說話,而後問他說:“前幾日你怎麽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