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宗楚這個人,是北城人人恨不得離八百裏遠的閻王。

權勢是一面,瘋狗似的性格則是另一面。

在他面前耍小心思,有九條命都不夠使。

燈火輝煌的高樓大廈在視線中飛馳而過。

終於偏涼的夏風吹著動城市中的紙醉燈謎,萬家燈火。

沈余斜窩在法國進口真皮的後座,冰涼的皮質上邊蒙著一層軟軟的毛毯,是接他的專用車,方便男人來了興致,隨時做點什麽。

沈余半眯著眼,半昏半暗的路燈快速掠過他不笑時稍有些清冷的臉側。

他和著小涼風,指節輕點著軟皮,心裏的高興逐漸平復下來,漫不經心的問:

“六哥,先生怎麽回來這麽早?”

景六一板一眼的注視著前方,“會議提前結束,老夫人生日在即,宗先生便提前了一天回來,好為老夫人選個稱心的禮物。”

三句話,三個點。

這就算是客氣的提點了。

沈余真誠道了聲謝,景六一言沒有再發,他也就重新把視線落在車窗外的景致上。

沈余跟在宗楚身邊四年,年年讓那個光鮮的圈子震撼。

到了第四年,連宗楚身邊的人都被驚動,暗暗揣測這位是不是要來真的。

沈余之前,宗楚身邊從沒有定下過人。

不是被嚇跑的,就是被嚇跑的。

宗家諾大的家世擺在眼前,偏偏一個愛慕權勢的都不敢往上沖,這其實已經很大程度上說明宗楚這人來得比他背後誘人的權勢更危險。

宗楚的脾氣,就是拆到他少年時都勉強說不上一個好,少年火氣最旺盛的那幾年,聽說把宗老太爺氣得直跳腳,又拿這個虎狼豹子脾氣的獨孫無可奈何,最後只好把他扔到營裏真刀真槍壓了幾年火,幾年後,人是回來了,穿上西裝,倒還真有個人樣,脾氣看起來也穩重了,不過那都是西裝下的表象。

沈余和他第一次見面,就是在一片拳肉撞擊聲中。

那會兒宗楚還不是現在這位穩重的五爺,滿身能把人燃盡的青年血氣幾乎要溢出來,點燃了他最絕望無助的時候,哪怕是到現在沈余也能清晰感覺到當時的悸動。

“沈少爺,到了。”

景六一板一眼的聲音把沈余從恍惚中招回神來。

“---嗯。”

沈余應了聲,他眯著眼,手背抵著額頭清醒了兩秒才下車。

穿著中西式結合西裝的老人已經面色和藹的等在院前,見他下車,小跑著來招呼,手裏還拿著蓬松的狐狸毛外衣。

白松軟的一捧,穩穩蓋到他身上。

沈余從一片白軟中冒出頭來,看到這位半百的老人時,臉上的表情多了幾分稚嫩的青年氣。

“德叔,這麽晚了您還出來幹什麽,我自己走也是一樣的,迷不了路了。”

沈余溫聲說道。

他今年也不過二十二歲,在自己的圈子裏已經算是個‘老’前輩了,不過在家裏老人面前卻還只是個剛走出家門的小娃娃。

老人瞅見他就跟著一笑,樂呵呵地在前頭引路,“那哪行,這不合禮數。”

德叔是從宗氏老宅調過來的人,也是從小看著宗楚長大的老人之一。

景六駛來的是慶德公館。

除了老宅,宗楚最常到的落腳點,也是一年前沈余一步‘登天’,搬去宗氏老宅前的住處。

這地方名字聽著古樸,地段也和名字一樣處處顯著金貴,地處市區內最昂貴的地皮,說是寸土寸金也不為過。

宗家潑天富貴,這處地方的大面積莊園也不過是個臨時落腳的休憩地。

裝潢比對上一輩的樣式,由海內外知名的設計師親自操刀,廢了三年心血,進門就是曲折的草坪流水,寬敞的庭院,裏邊還有個雕紅楠木打造的小亭,主宅則是個層層花園裏包圍的五層西洋小樓,旁邊爬著綠油油的爬山虎,中西結合,很有三四十年代那會兒的民國風情。

從園丁精心打理的花園路過時,邊上停著幾輛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紮眼豪車。

沈余看了眼,心裏有了猜測。

果然,德叔緊接著就在他耳邊壓著嗓音說:“那幾位來了,正和五爺說正事,您過會兒啊,避著點。”

沈余動作沒有停頓,緩慢的露出個笑容,點頭說:“我知道的,從小門走。”

德叔口中的‘那幾位’裏有位人盡皆知的金貴少爺,是宗五爺貨真價實的竹馬,夏家最小的小公子夏實然,從小就跟在宗楚屁-股後邊長大,被夏家護的嚴嚴實實,清風朗月、不諳世事,也是宗楚唯一的心上人。

這種身份,很明顯,沈余能避則避,他也不會沒有眼色的湊上前給對方找不痛快。

他只遠遠見過那位小少爺一面,要說如果有人能稱得上和宗楚門當戶對,也就只有對方配得上這個詞。

而他和宗楚,往淺了說,是場不甚明碼的交易;往深了說,他也只不過是宗五爺得趣的一個小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