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守得雲開

七月末,京城雨水充沛,季平奚站在屋檐下看雨幕朦朧,她身形消瘦,盈利風中腰肢細得一手可握,神情憂郁:“皇姑姑,你那枕頭風吹了沒?”

“……”

枕頭風啊。

季容低嘆。

長陽公主扯了扯嘴角:“不會還沒吹罷?”

那日皇姑姑可是毆打了她好久!她都沒還手的!

這是白挨揍了?

她狐疑地覷著季雲章。

雲章長公主陪侄女看雨,煞有介事地清清喉嚨:“枕頭風這東西,要講究天時地利人和,要——”

“別是皇姑姑爬.床還沒成功罷?”季平奚打斷她。

季容瞥她:“胡說!”

她昨兒個夜裏還是抱著煙兒睡的。

抱是抱了,除了摟著那段細腰旁的她有賊心沒賊膽,不自在地避開侄女直白的目光,忽然沮喪:“很快就能吹成功了。”

“很快?很快是多快?我度日如年,再不讓我見枝枝,我可要鬧了。”

她本就不是脾性多好的人,皆因鐘意一人方肯折了身段。

季容安撫她:“別急,昨夜我又提了一次,煙兒口風松了不少。”

她煞有心機地強調“昨夜”、“又”,季平奚眯著眼用話刺她:“有種人越沒有越要裝有,姑姑,你不會是這種人罷?”

說好的“枕頭風”至今都沒吹成功,再熬下去她幹脆帶著枝枝私奔得了。

她說話直進直出一點都不懂得迂回婉轉,季容知道她最近過得辛苦,不和她一般見識,畢竟昨兒個好侄女看見公貓騎著母貓還發怒來著呢。

過慣大魚大肉的日子,冷不丁讓她茹素,是個人都受不了。

她大度,不和她計較。

季平奚舌尖起泡純粹上火上的,心情煩躁看什麽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眼見皇姑姑根本不接招,沒了可招惹的人她頓時偃旗息鼓,和閨中怨婦一般。

“這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她愁,季容也愁——煙兒何時才肯與她成其好事,教她吹一吹真正的‘枕頭風’啊。

吹牛皮吹到天上去的長公主如是想道。

……

白頭偕老。

很美好的夙願。

柳薄煙將自個關在房裏不出,鎏金異獸紋銅爐裏徐徐飄出清淡好聞的薄荷香,她斜斜倚靠軟榻,擰著眉在想季平奚這人。

公主殿下還是‘魏平奚’的時候名聲便不好,為人所詬病的多是性子怪異,空有滿腹才華,不走正道,不學正理,偏愛做一些挑戰禮法的事。

為人邪性。

相貌卻清皎昳麗。

眼睛看不見時她總在想女兒嫁了個怎樣品貌卓絕的人,今時見著了,皮囊生得確實好,天家正兒八經的天之驕女,說是月宮裏飛出來的仙子都合宜。

世人長著一張嘴尤其喜歡搬弄是非,柳薄煙懶懶翻弄差遣人搜尋的關於‘魏平奚’的諸般事跡,其中便有一條吸引她的注意:

——魏四小姐極擅丹青,喜畫美人圖,世間風流美人無不以赤.身相邀四小姐作畫為榮。

“風流種子。”柳薄煙眉心添愁。

也不知她的決定是對是錯。

她站起身。

“去請殿下來。”

婢子應聲退去。

郁母整斂儀容,換好一襲品竹色浣花錦衫,沏茶以待。

季平奚聞訊不敢耽誤匆忙趕來,進入這扇門,斂衣行了莊重大禮:“小婿拜見嶽母!”

她乃實打實坐擁封地的殿下,實在沒必要對著一個婦人屈身,等她擡起頭柳薄煙觀她形容憔悴真真有幾分深情態,柔聲道:“快起來罷。”

竟是應了那聲“嶽母”。

季平奚大喜過望:“多謝嶽母!”

她眼圈微紅,嘗到苦盡甘來的不易。

“坐。”

“欸。”

她的話季平奚不敢不聽。

看她在位子坐穩,柳薄煙低聲慢語:“你可怪我?”

“不敢。”

“不敢,那就是有些怪了。”

“嶽母——”

“不急,我知你的心意,先聽我說。”

“是。”

她分外乖巧,柳薄煙知道這份乖巧不是因她本就乖巧,恰恰相反,如此桀驁不馴的人肯在她面前扮乖,是因她的女兒。

“你們騙我一年有余,我讓你們生離十數日,不過分罷?”

季平奚頭搖成撥浪鼓。

柳薄煙笑她:“你確實很會哄人,甜言蜜語,能伸能屈。我是做母親的,這輩子就這一個女兒,定然舍不得她受苦受累遭人輕賤。

“倘若柳家沒敗落,我家枝枝也是名門出身的千金小姐,不用自幼為生計奔波,會有很多人捧著、寵著,以她的秉性容貌,找個知道疼人的夫君輕而易舉。

“可命運弄人,柳家敗了,我一雙眼睛瞎了。

“我拖累她甚久,害得她為保全自身、為早日治好我的眼睛,不惜給人做妾。

“我的女兒我知道,她肯答應做你的妾定是當時的處境容不得她拒絕。不瞞你說,流水巷魚龍混雜,我沒有一天不擔心女兒被壞人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