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魏四小姐

眷心別院。

郁枝舉目盯著頭頂前方紅底燙金的匾額,心裏的不安忐忑被放大。

纖細的指無所適從地揪著浣洗發白的袖口,對前路的惶然未知堵得她嗓子發幹。

侍立身旁的仆婦淡淡瞧她一眼:“姑娘,請罷。”

來都來了。

郁枝這般安慰自己。

她深呼一口氣,不教任何人看出她的膽怯,擡腿邁進這扇朱紅色大門。

春天百花盛開的季節,筆直的鵝卵石路兩畔栽種各樣的花草秀木,迎風吹拂,拂來一陣陣清香。

庭院深深,富貴堂皇,別致清幽。

好景動人心。

若換了尋常時候,郁枝巴不得放慢步子好好欣賞別處見不著的麗景。

然而她心裏揣著事,此行為求人而來。

比起眼前高門大戶的春色滿園,舒朗闊氣,她更想知道別院主人的身份。

那位不曾謀面的主人,可願幫助她?

郁枝茫茫然行走在腳下的石子路。

她不明白。

她有太多不明白。

不明白自己怎就得了貴人的青睞被領到此地。

這條路的盡頭,很快等待她的是善意還是歹意?

落子無悔。

郁枝一手按在激烈跳動的心口。

進了這扇門,無論如何她都得為阿娘求得一名良醫。

阿娘的眼疾拖不得了。

她從前世而來,曉得再過三月阿娘會因眼疾加重而逝。

想到在家苦等她回去的阿娘,郁枝眼眶微紅,一頭為阿娘的病情感到憂慮,一頭只能將希望寄托在沒見過面的‘貴人’身上。

她心緒紛亂,一雙柳葉眼細長有神,外眼角上翹,眼尾沾著細細薄薄的淡緋,沒來由的誘人。

無意瞥見她這份媚色,仆婦待她愈發恭敬,瞬息之間緩和聲色:“姑娘,請往這邊來。”

郁枝一聲不吭跟在她身後。

高門大戶講究多,這點單從庭院的布局就能看出點門道。

院子大,彎彎繞繞多,乍一進來少不得會被錦繡繁華迷了眼,然等走動多時才會發現,比起仙境這裏更像迷宮。

沒人領著,進來了也會迷失方向被困其中。

一樹樹的桃花熱烈綻放,花瓣隨風落在郁枝發頂,郁枝滿心想著即將見到的‘貴人’,沒做理會。

采擷堂。

中堂掛著一幅甚為吸睛的美人出浴圖,右側寥寥幾筆文風旖.旎的艷詞。

初來乍到郁枝不敢表露出不滿,只心底滾燙的期待倏地有一霎冷卻——若此地主人是個大腹便便喜奢靡的好色老男人,那該如何是好?

仆婦眼觀鼻鼻觀心,將人領到這不發一言退去。

桌上放置兩盞熱茶,沒主人應允郁枝不敢妄動。

她坐都不敢坐,人立在那如風中招搖的小白花,表面純潔,花芯藏著艷色,瞧著便細軟的腰身挺得直直的,唯恐天生的長相惹來旁人輕視。

采擷堂內一應擺設俱是郁枝見都沒見過的好物,除卻那幅看著是新作的出浴圖,其余物什仿佛都有著好些年頭。

置身其中,郁枝等得心焦。

每每忍不住了想逃走,想想眼疾需要良醫的阿娘,她又咬牙忍了下來。

縱是龍潭虎穴都得闖一闖了。

便是死在這……

那就死在這罷!

她發了狠心,沒留意自個萬般糾結苦惱最後豁出去的模樣被人一聲不吭瞧了去。

一道輕柔的笑聲傳來,郁枝猶如受驚的小鹿,眼睛睜圓,渾身戒備地看向來人!

竟是個再好看不過的姑娘。

姑娘穿著一襲雅致風流的白袍,頭戴玉冠,腰束玉帶,腳下踩著吉祥雲紋樣式的流雲靴。

通身看著是男兒打扮,實則眉眼神態俱是活脫脫的女郎。

郁枝從沒見過這麽倜儻的女子,戒備卸下,不自覺看迷眼。

看久了,內心竟升起一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她盯著人發呆,魏平奚也在好整以暇打量她,不消片刻,眉尖微蹙起了三分不滿:幾日不見,怎麽又瘦了?

她本就是鬧市匆匆一瞥惦念上這姑娘的好顏色,若這小臉再瘦下去,談不上不美,卻是無端惹人煩躁。

美玉生瑕,才是世間最大的遺憾。

一個照面,郁枝還沒想起那分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從何而起,魏平奚緊盯著她,如獵刃盯著獵物。

郁枝被她眼神暗藏的熱切燙了一下,急忙別開臉,不敢與之對視。

又是那樣清淺戲謔的笑聲。

笑過之後,魏平奚微彎的瑞鳳眼上挑:“來看看這幅畫。”

她一手指在中堂大咧咧懸掛的美人出浴圖。

但觀對方容貌氣質,郁枝猜到她的身份,忍著羞澀和不知名的惱意,姿態柔順地看向那幅畫。

美人出浴,玉腿修長,發絲如墨,魏平奚噙笑點在畫上不著一縷的梅尖,梅尖潤紅,白雪純美,豐豐厚厚的美色本錢。

郁枝兩月前年滿二十三,二十三歲在大炎算得上被耽誤出嫁的老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