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秦樓

江緒聽著顧沉的腳步往樓下走去,漸漸擰起眉。

在此之前,他始終懷疑暗日殿要殺的人是沈長風,畢竟是人講話便不可能十成十是真的,若只是一張懸賞令,並不需如此迫切地找個人保護自己。

可他如今不由打消了七八分的疑慮,暗日殿同武林盟雖勢同水火,可若真有共同目標,亦有合作的可能,放在中州,一百余年前由無極宗牽頭,還與魔修勢力一同探索了明州的某處上古遺跡。

而沈長風也有些古怪……他昨晚突然出門是為何?黃粱城人盡皆知暗日殿進了城,他從前也是江湖中人,又怎會不知昨晚注定不太平?

總不該是出門看月亮的吧!

江緒思來想去,還是有些說不清楚的奇怪地方,索性先擱在一旁,終於從袖袋中摸出了無極宗的玉牌,他將靈力往裏灌去,玉牌漸漸發起燙,連帶著心頭也是一陣亂跳。

師尊必然是要罵我的,他深深吸了口氣,自小到大也不是沒闖過禍,江緒,沒甚好怕的,師尊現在罰不了你!

手中玉牌卻漸漸恢復了微涼的質地,江緒愣了愣,腦中的胡思亂想戛然而止。

沒有回應,他摩挲著玉牌上浮雕的字,難免有逃過一劫之感,想了想,心頭浮起個極大的可能猜測。

“師尊應是又去閉關了,”他自語著,嘴角輕飄飄一翹,“若是真去閉關,沒三五十年必然不會醒來,那我豈不是逃過一劫。”

無怪乎這一月有余從未收到過簡樓子的消息!

那等上三五十年,自己平安無事回了無極宗,簡樓子說不準還不知曉這件事,自然就無事了。

思及此,江緒心情頗好地將玉牌往袖袋裏揣,結果手才行至一半,又忽地憶起什麽:

嚴綏也是能用玉牌聯系到自己的。

原本雀躍的心情瞬息跌至谷底,江緒飛快將玉牌往袖袋中一丟,輕輕嘆了口氣。

想來招搖山中的意外之事,於嚴綏來說亦是不小的沖擊,只不過於自己來說是從天上掉了塊老大的餡餅,於嚴綏來說卻是能砸死人的鐵球。

是驚嚇才對。

他這段時日始終刻意不去想那日之事,嚴綏平日裏的模樣總是端方自持的,可誰能想到昏了頭時也會說些渾話,還會逼著人做出些頗有難度的事,若不是修者從小鍛煉體魄,怕是會折了腰……

江緒只是不自覺地想到個開頭就熱著臉晃腦袋,漸而又起了點消不去的愧疚之意,嚴綏一心求道,這番迫不得已做了違背本心之事,如今為了避嫌,必然已經走得遠遠的,哪裏還會聯系自己?

至於嚴綏為何會昏頭?

哪裏還需想,定是他自己太孟浪,又是那種光景,哪能怪嚴綏,更何況,嚴綏一開始也沒打算要徹底做那事。

幼時便聽旁人說過,男人是最容易被人勾昏腦袋的……

他將自己往床上一摔,又輕輕嘆了口氣。

“無怪乎說一步錯,步步錯。”

在江緒看來,那事終究還是錯在自己,再往深的也不願想,生怕越糾結越心酸,只盼著過個幾百年,嚴綏能不再將這事放在心上。

若真有那一日,他想,這還算是我賺了!

江緒如此寬慰了自己一番,才將這些亂七八糟想不通的事統統拋至一邊,攥著手指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既應了顧沉的這筆生意,自然得盡職盡責地去做,沈長風一看便是個坐不住的,不如早些下去盯著。

果不其然,桌上的早飯已經撤了,顧沉正坐在案邊為一位老嫗瞧病,沈長風則穿了件深青交領長衫,抓著折扇慢悠悠往外踱去。

“沈公子,”江緒叫了聲,臉上浮出點禮貌的笑意,“這是要去何處,我來黃粱城這幾日還沒好好逛過,不若帶上我一塊?”

一旁的顧沉飛快擡頭往門口瞧了眼,沒說話。

沈長風挑了挑眉,對江緒曖昧一笑:“我要去的地方,江少俠高風亮節,怕是不肯去。”

區區一個黃粱城,哪還有我去不得的地界?

江緒暗暗撇了撇嘴,把這說辭當做沈長風的推脫,只想著這人真真是不讓人省心,也不知顧沉是如何忍他八年的!

面上卻是不顯的,只對著沈長風彎了彎眼,道:“那我反倒更好奇了,沈公子,不若帶我去見見世面?”

顧沉不甚明顯地皺了皺眉,冷聲喚了句:“沈長風,你莫要過火了。”

沈長風眼神在他們之間一轉,聳了聳肩。

“是是是,”他敷衍地一叠聲應道,“顧沉,這是江少俠自己提的要求,我原先可是拒絕過了的。”

顧沉沒理他,新的病患已經在他面前坐下,他只能警告地盯了眼沈長風,便專心問診了。

江緒始終維持著副看起來頗純良的笑,適時道:“還勞煩沈公子帶個路了。”

沈長風呵呵笑了聲,神色中夾了點挑釁意味,抓著扇子往外一指:“那便隨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