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狌狌(第2/3頁)

嚴綏靜靜地站在樹上,抱著傘凝視著重林深處,也不知過了多久,隱約傳來些沉重的腳步聲。

來了,他眉尾輕輕一挑,露出個溫煦的笑,樹後走來只形似猿猴的野獸,長有一對白耳,鼻孔不住翕張著,似乎是在捕捉空氣中的甜蜜香氣。

倏地,它頭顱一轉,準確地看向某棵樹上,眼神閃爍,居然口吐人言:“你是曾經的那位天道之子。”

嚴綏坦然地同它對視著,道:“若非聞到了貪歡的味道,你應當會一直躲著我。”

來者正是尋找了多日的狌狌。

“天命不可違,”狌狌的眼中盡是蒼茫韻味,“除了你。”

嚴綏勾了勾嘴角:“看來我與天道的交換還是被它動了手腳。”

“你是它看重的人,前途不可限量,”狌狌嘆息道,“結果栽在了區區一個凡人身上,它自然不甘。”

嚴綏輕輕笑了聲,有些諷刺:“天道至公,還真是個笑話。”

狌狌的眼神有些復雜,似是不知該說些什麽:“你既能提著劍威脅它,它也只能應了你的要求,將你送回現在,重來一次。可你與它的交換規矩是它定的,在規矩裏做點事簡單得很。”

嚴綏不置可否地笑了聲,並不打算在此浪費時間,直接問道:“你知我為何而來,告訴我,重來一次的是否還有江緒。”

狌狌長久地沉默著,沒有回答,只是微微弓著背,做出一個隨時能逃跑的姿勢。

但已經不需要再說什麽。

“我知曉了。”

嚴綏其實早就有這種想法,重來一次,江緒的許多行為都與從前不同,最開始他以為是因為自己的變化,可江緒莫名其妙的疏遠並不能用這個說法解釋。

畢竟那雙望向自己的眼睛裏,仍然是無法掩蓋的熟悉情緒,那對於自己的親近,他不該是如此態度。

更不會在只殘存一絲神智的時候也要掙紮著逃開,要與自己保持距離。

可若是換做那個江緒,那個死在山門處的江緒……

嚴綏不自覺攥緊了手中的傘,他擡頭看了眼微亮天色,道:“放心,我不會殺你。”

江緒差不多也該醒了。

他其實還有些疑慮,但是不急,剩下的可以慢慢試探。

只是眼中漸漸顯出點赤紅之色,克制的,卻連眉尾都在顫抖。

畢竟,那是到死都是純粹的,心甘情願捧上一顆真心的……

小傻子。

……

江緒醒來時還有些懵,身上的痛處都被人妥帖地上了藥,腰下卻仍然有著揮之不去的異物感,他轉了轉手腕,感受到一絲殘存的酸痛。

身邊沒有人,有點微光從窗外透進來,應當是剛天亮沒多久,江緒定定地望著頭頂素色的床帳,突然就鼻子一酸,掉了滴淚。

完了,一百多年的努力付諸東流,從今往後,自己究竟該如何面對嚴綏?

嚴綏最開始並沒有想做那種事,他想,是我主動的,是我主動……勾引了嚴綏。

羞愧與疲憊如潮水般層層淹沒心神,江緒擡手掩著臉,長長嘆了口氣。

好不容易克制著,習慣了當嚴綏的師弟,將自己擺在了最適合的位置上,死死壓著心中不肯熄滅的那一絲余火。

好不容易……說服了自己。

他久久地睜著眼,腦中一團亂麻,只剩幾段隱約的畫面愈發清晰。

愈想愈覺得嚴綏其實也不是全然的仙人,他會臉紅,會激動,會難以自制,會在自己耳邊啞聲說誇贊的話。

他如今也不過是個凡人罷了。

可他終究是要成為仙人的,江緒一遍遍地提醒自己,情愛於無情道修者來說只是過眼雲煙,算不得什麽。

此事對於嚴綏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我對於嚴綏來說……

也算不得什麽。

貪香無解藥,若不想死便只能這般,嚴綏不過是在救自己的命罷了,更何況嚴綏也沒把自己當爐鼎用,算來算去,也只能歸為迫不得已的意外。

如此反復念叨了數回,江緒深吸了口氣,終於抹著臉爬下床,心中逐漸有了個想法:

反正此次下山便是為了遊歷,而論道大會也辦得差不多了,況且嚴綏也常年在外遊歷,五海十二州大得很,若是自己也在外遊歷,應當有好長一段時日不會碰面……

正盤算著打開門,腳下便一頓,只見門口多了張椅子,一道纖瘦身影坐著,緊緊閉著眼,似乎是在此打盹。

江緒愣了愣,低低喚了聲:“雅師姐?”

雅這才睜開眼,視線一片清明。

“醒了?”她的眼神落在江緒頸側,有些尷尬地飛快側頭,“感覺如何?”

江緒臉上霎時一熱,囁嚅著道:“為何你會在我這坐著?”

“大師兄有事出去了,”雅善意地避開了江緒的眼神,穩住聲音道,“他說你受了傷,讓我在這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