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難耐

最後先醉的反而是江緒。

池淵對著嚴綏揚了揚眉,端著杯搖頭嘆道:“嚴子霽,你還真是運氣好,撿到了個這麽乖的師弟。”

嚴綏沒理他,將趴在桌子上的人輕柔搬至自己膝上,江緒發出聲含糊不清的嘟噥,半睜開的眼中盡是朦朧水汽。

“……師兄?”

他眯著眼晃了晃腦袋,似是要起身,手掌在嚴綏腿上胡亂撐了幾下,最後還是暈暈栽倒,被一只溫熱手掌托住了臉。

“一壇便喝成這樣,”嚴綏笑著捋了捋他柔軟的發,眼神微深,“還說要替我喝。”

“阿彌陀佛,”佛子抱著酒壇念了句佛號,“子霽君的師弟,倒是難得的大善之輩。”

全然不記得來這的第一天就撞見嚴綏和江緒偷偷抓招搖山的鯉魚吃。

“得了,”池淵一點都不給嚴綏面子,嗤笑道,“他師弟就是個傻子,居然信了嚴子霽酒量不好這種鬼話。”

說完又自顧自地笑起來,嚴綏也不惱,見江緒的確已經醉得睡了過去,才端起面前那壇酒,對著池淵隨意一舉:“還是先前那句話,不醉不歸。”

“傻子才跟你不醉不歸,”池淵根本不接他的茬,故意嘶了聲,“我尋思了好久,最近也沒得罪你啊?”

嚴綏只是用平靜的目光跟他對視著,語速放得和緩:“你今日單獨找我師弟了。”

“這得怨我,”一直沉默不語的秋琬柔聲道,“先前從棲幽這聽聞了點江道友的事,心下好奇得很,才央著棲幽把人喊過來的。”

“好奇他?”嚴綏搖著頭呵笑道,“是好奇我才對。”

“這說的是哪裏話,”池淵坦蕩回他,“我們這都過命的交情了,哪還有什麽好不好奇的。”

嚴綏沒甚情緒地勾了勾嘴角:“是麽,我還以為你對此次在遼州的歷練……覺得古怪得很。”

“若你說的是那只死在驚梧劍下的窮奇殘魂,”池淵輕輕笑了聲,眼神不明,“倒也沒什麽奇怪的,畢竟子霽君的確有單槍匹馬殺死它的能力,但——”

他故意頓了頓,仰頭喝完壇中酒,嘆息道:“你的道,我看不懂了。”

膝上的人胡亂動了動,將臉埋進嚴綏腹間,嚴綏的脊背微不可查地挺直了點,微微斂著眼道:“原是好奇這個。”

池淵也不意外他的態度,只是意味深長地盯著江緒毛茸茸的後腦勺看了會,道:“料你也不會告訴我,不過你這師弟,倒是個修道的好苗子。”

嚴綏的眼神倏然一冷,似是出鞘的劍鋒。

“池棲幽,”他語速放得極緩慢,斷山河在一旁不安嗡鳴,“四百年前,你那個師尊不信邪,非要去看可窺天機的水鏡,最後瞎了眼,只能將飛升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池淵和秋琬的神色也冷了下來,嚴綏的手指撫過江緒潮熱的耳廓,垂著眼溫聲道:“莫要步了你師尊的後塵。”

呼——

長風過院,寂靜無聲中反倒是佛子憨厚笑著放下酒壇,恍若未覺般說道:“我惦念無情宗的這一口酒好長段時日了,今日實在是滿足,棲幽君能割愛實在大善!”

秋琬柔聲道:“若佛子喜歡,走前也可再送你一壇,今年的酒有一半都被我帶了出來,再往後幾個月可就喝不到了。”

嚴綏提著酒壇等他們寒暄了會,江緒倒是睡得安穩,溫熱呼吸透過輕薄春衫撲在肌膚上,明顯到不容忽視,他攏著江緒肩頭的手克制地收緊,手背上明顯浮出筋骨走向,焦躁地抓著袖口修的葉紋,最後只能卷了縷柔軟發絲在指間把玩,隱忍地閉了閉眼。

“池棲幽,”他用微啞的嗓問對面那人,“你威脅他了?”

池淵露出點明顯的不解,隔了會才恍然失笑道:“我哪裏敢威脅你的師弟?不過是扯了個小小的謊。”

他頓了頓,在嚴綏依然不太明朗的神情裏不緊不慢地補充道:“他倒是挺關心你,聽說是你的事,還真的過來了。”

好騙得很,他視線在江緒身上一掃而過,暗自道:遲早被嚴子霽啃得連渣都不剩一點。

“呵,”嚴綏的聲音輕飄飄地落在他耳邊,“正如你說的那般,我們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那便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再執著於眼下之事,遲早道心不穩。”

他說完便抱著江緒施施然起身,寬大袖口掩去了懷中人大半的身形,對佛子微微頷首:“師弟睡得不安穩,先行一步。”

院門吱呀一聲打開,池淵目送著他們的身影被重新合上的門遮擋,這才笑了聲,表情諷刺。

佛子念了句佛號,道:“棲幽君似乎發覺了什麽。”

“沒什麽,”池淵輕笑著站起身,“只是對一些事更加好奇了,不愧是子霽君,修行的速度簡直是……”

他的眼神在剩了一半的酒壇頓了許久,想起那個被嚴綏嚴實護在懷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