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李蕭寒一刻都等不及, 明明已經走到祠堂,卻硬是沒有進去祭拜,匆忙離去時, 正好和長公主遇到,李蕭寒像是沒看見一般, 徑直從長公主身邊走過,片刻都未曾停留。

長公主頓住腳步,望著逐漸遠去的身影, 她捂住心口站了許久, 最後被趙嬤嬤扶進祠堂。李老夫人來時未見李蕭寒,也只是無可奈何地長嘆。

回春和堂的這一路上,李蕭寒的心情不住起伏, 他一直對林月芽是如何將消息遞給陸淵這一點上,存著疑問,直到方才回想起曾經那些點滴時,他才堅定了心中的那個念頭。

林月芽絕對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 她可以堅持做繡活想要贖身,又能夠在他面前虛與委蛇, 對他下藥,不顧安危地策馬而逃……

他甚至可以在他眼皮底下偷偷服藥。

她骨子的堅韌絕非常人, 便是帶著這股韌勁,她也絕不可能心甘情願地赴死。

她定是像那話本中所寫的一樣, 假死逃脫。

春蘿面對李蕭寒陰冷地質問時, 她矢口否認,她還是堅持那日林月芽看的是《喜樂相逢》, 且還故作驚訝地望著丟到面前的那本《山水難》。

“林姑娘那日一直在同奴婢講《喜樂相逢》中的事情, 所以奴婢便以為她看的是這本, 興許是後來看了其他的?”

春蘿茫然地望著《山水難》,就好像真的不理解李蕭寒為何忽然會問這些。

春蘿此刻的神情也不算全然做戲,在她的眼裏,林月芽的確已經過世,她是真真切切看到林月芽被擡出去的,那晚她亦是哭了一整夜。所以她真的不明白,也不理解李蕭寒今日忽然審她的目的。

李蕭寒慢慢地轉著玉扳指,眼神直直落在春蘿身上,“不愧是在格蘭院長大的,想必你自幼同趙嬤嬤學了不少東西吧?”

春蘿聽出李蕭寒話裏有話,她便繼續佯裝不解,點頭稱是,且還各種感激侯府的收養之恩。

她每一句話都滴水不漏。

如此心思縝密的一個人,定然知道衡量利弊,李蕭寒實在覺得奇怪,春蘿不管是站在格蘭院還是雲騰院的立場,都不可能去幫林月芽。

李蕭寒省去那些話術上的周旋,直接挑明問道:“她給了你什麽好處,為何這般幫她?”

春蘿知道李蕭寒對她的耐心是有限的,既然已經這般明了的問她,她不該再繼續糊弄,索性坦然地回答,“林姑娘心地純善,沒允奴婢任何好處。”

見李蕭寒面露疑惑,春蘿便不在避諱,反正那頓重責她逃脫不掉。

“以心待人,方才可得真心以待。”

春蘿話音落下時,俯身跪在地上,等待李蕭寒對她的懲處。

然而等了許久之後,便只是等來一聲輕不可聞地嘆息。

李蕭寒沒有罰她,甚至連一句苛責的話也沒有,便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走了。

便是如今知道林月芽是通過話本給陸淵遞出消息的,卻也沒有旁的證據來證明林月芽尚在人世。

李蕭寒策馬來到欒山,望著那塊兒刻著林月芽名諱的墓碑,就在夏河等待他一聲令下,便會去挖那棺木時,他又忽地調轉馬頭,直接離去。

不到最後一刻,他不會去掀那棺木。

因為一旦難棺木被掀開,興許最後的希望也沒了。

李蕭寒回到侯府時,天色已經沉下,夏河將這幾日各地送來的信件全部呈到他面前。

護送裴愉離開的果真是魏王,想必裴愉還是大皇子時便已經和魏王勾結在了一處,不然魏王也不敢冒險暗中將裴愉接去西州。

不過眼下沒有證據,聖上只是說將裴愉貶為庶民,不得入京,至於他離京之後做了什麽,只要沒有違反大齊律令,便沒有拿人的借口。

第二日李蕭寒一早進宮,他將消息稟報給裴懷。

裴懷想了許久,最終也只能是先將此事壓住,不敢輕易打草驚蛇,待西州那邊坐不住時,他才好著手解決。

李蕭寒卻不同意這一觀點,他向來習慣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既然已經猜出兩人在上京就已暗中往來,便不該等著他們出手時再做打算。

李蕭寒道:“皇子與藩王私下聯系,是觸犯大齊律令的。”

裴懷嘆氣,“我如何不知,但裴懷如今已是草民身份,便是派人去西州,魏王拿叔叔心疼侄子來打發,只要找不到他們意圖不軌的證據,便拿不了人,反而還會打草驚蛇。”

裴懷說得不假,通常人們會將目光放在當下,或是未來,然李蕭寒卻是不同,他在大理寺查案多年,許多冤假錯案都是要從源頭查起,所以他想事情的習慣,便是先追溯源頭。

“既然殿下已猜出他們二人在上京就已開始聯絡,不如眼下將重心放在上京。”

“你是說……”裴懷眯眼深思,片刻後恍然大悟,“誰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裴懷自不會例外,我這就差人去查,便是將裴懷的住處掀翻,也不信找不到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