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春蘿父母早逝,原本被收養在福雲山的道觀裏,下山同師父采藥時遇到山洪,被路過的永安侯救下。

她進府那年才剛至七歲,小小年紀的她生的水靈,又乖巧懂事,很得長公主眼緣,於是便將她收在了格蘭院。

隨著李蕭寒逐漸成年,同年紀的勛貴子弟婚事早已定下,李蕭寒卻一直對男女之事無動於衷。

春蘿是長公主看著長大的,知道她不會生出歪腦筋來,於是便有意想將春蘿送進雲騰院。

卻沒想李蕭寒從不讓春蘿近身伺候,別說男女之事,連研磨盛湯都不允。

春蘿向來性子寡淡,本就沒那些念想,只是枉費了長公主一片心意。

李蕭寒中毒那夜,夏河最先想到的就是春蘿,畢竟當初這是長公主刻意安排進院的人,但那時候李蕭寒神志尚清,看到春蘿時直接就將人轟出去了。

春蘿慶幸,她不想,至少不應該是以這種方式做那樣的事。

那晚整個雲騰院的人被迅速清空,周邊下人議論紛紛時,她便按照長公主的吩咐說,侯爺喝醉了。

所以當她看到林月芽進雲騰院時,便已心下了然。只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林月芽竟然會求到她面前。

見春蘿沉默不語,林月芽以為她未表達清楚,便又開始慢慢比劃,她剛擡手指院門的方向,春蘿便忽然開口將她打斷。

“這個忙我幫不了。”說完,春蘿將那精致的荷包塞回林月芽手中,扭頭準備回屋。

林月芽萬分焦急,直接拉住春蘿衣袖,春蘿頓住腳步回頭看她。

林月芽意識到這樣不合適,又帶著歉意將手松開,她是真的太心急了,如果連春蘿也不幫她,今晚便沒人能幫她了。

她雙手合十沖春蘿哀求,眸中晶瑩的淚珠即將滾落。

春蘿嘆了聲氣,拉住她就朝假山後走。

確定周圍無人,春蘿才壓低聲音對她道:“不是我不願意幫你,而是你的這個忙,我幫不得。”

見林月芽一臉茫然,春蘿又嘆一聲,“林姑娘,你得明白兩個道理。其一,你是侯爺親自要進雲騰院的,你若心有不願,便是在打侯爺的臉,你打得起麽?”

林月芽怔住,緩緩搖頭。

她從未想過這些,在她心裏,這不過是一個可笑的誤會。

春蘿見她神情,又嘆一聲,將聲音壓得更低,低到若不是林月芽聽力極好,恐怕就是這般近的距離也會聽不清楚。

“其二,長公主之所以留你性命,便是因為你說不得話,你若拿著這些,”春蘿看向林月芽手中的紙,“便是能夠開口,你覺得長公主還能留你麽?”

林月芽徹底怔愣,許久後,她絕望地呼出一口長氣。

她明白了。

臨走時,她對春蘿深深地鞠了一躬,又將那小荷包塞回春蘿手中。

東西不貴重,卻是她一針一線縫制的,雖然春蘿沒有幫她,卻能夠在這個時候出言提點她,林月芽心裏很是感激。

春蘿趕忙將她扶起,輕聲道:“福兮禍相依,禍兮福相隨。”

世間萬般皆有緣,未必是壞事。

春蘿將荷包收下,送林月芽回到小屋,這才離開。

碧喜是個急性子,她左等右等沒見到林月芽回來,又怕她出了何事,正打算出去尋,就見林月芽煞白著臉回來了。

林月芽一進門便坐在桌旁,往日裏那雙水靈靈的圓眼頓時沒了神采,整個人如同丟了魂魄。

碧喜沒有問也猜的出,春蘿沒有幫忙。

其實方才林月芽走後,她便冷靜下來好好想了想,她覺得林月芽應當走不掉了。

她這樣蠢笨的人都猜的出來,春蘿那種大丫鬟如何猜不出。

碧喜坐到林月芽身旁,小心翼翼地開始勸導,“月芽,你看這兩天,我們不是過得挺好。”

林月芽沒有回話,垂眸看著地板。

碧喜拉住林月芽的手,“我記得去年冬天你手都生出凍瘡來了,你的手生得又細又長,這樣美的手,哪裏是做活的命。今年冬天咱們好好養養,行不行?”

林月芽將手慢慢抽了回去。

碧喜知道勸不動她,幹脆便不說了,有些事,還得自己想明白才行。

夜闌已深,二人簡單洗漱後爬上床榻。

碧喜的床窄,在靠窗那邊的墻角,夜裏窗戶透風,她將身子裹成一團,很快就起了輕鼾。

林月芽卻如何也睡不著,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停下時,被角已被淚水浸濕。

不知哭了多久,林月芽終於昏睡過去。

再次睜眼時,她發現自己身處永樂街的繡館門外。

她下意識就朝侯府的方向走去,在走到那個熟悉的巷子口時,她停下腳步,鬼使神差似的走了進去。

巷子盡頭,葉默正站在那兒笑著沖她招手。

紅潤的唇畔旁,露出兩個好看的梨渦,林月芽也笑著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