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趙嬤嬤這麽些年早已活成人精,她自是能看明白林月芽在表達什麽,然這事是由侯爺親自開口的,不管林月芽願不願意,她也得將人領過去。

她肅著一張臉,推開林月芽的手,冷聲道:“即便是通房,侯府的規矩也不得壞。”

碧喜也覺出不對勁兒,她怕趙嬤嬤得緊,這個關頭不是惹事的時候,她趕緊上去拉住林月芽。

“別耽擱工夫了。”趙嬤嬤甩開袖子,大步朝外走去,而兩個婢女站在屋前,沖林月芽伸手做出請的動作。

碧喜也顧不得收拾東西,她迅速接過林月芽的包袱,拉著她跟了上去。

去雲騰院的路上,碧喜小聲在林月芽耳邊道:“你是不是沒和侯爺說清楚?”

逐漸冷靜下來的林月芽,也開始回憶起白日裏和侯爺見面的場景。

“你想要離開?”侯爺似乎是這樣問她的,而她當時直接點了頭。

想到這兒,林月芽氣惱地在額頭上拍了一下。

她真是豬腦袋,當時為何沒解釋清楚,竟真的叫侯爺誤會了。

想來是她有沒表達準確,讓侯爺以為她在癡心妄想,想著離開西院進雲騰院。

想明白了,林月芽便果斷加快步伐,她要去雲騰院好好再與李蕭寒解釋一番。

雲騰院今日一得長公主的令,立即就收整出一間小屋,這小屋距離李蕭寒的主屋不過一墻之隔。

屋子雖小,東西卻十分齊全。

甚至在床旁還放著一個紅木妝台,妝台上還擺著一個青釉瓷瓶,裏面是今日新采的翠菊。

見林月芽和碧喜進屋,趙嬤嬤便將門關上,她走到妝台前,用手撥弄起瓶中的翠菊。

“你是府內最末等的下人,如今能成為通房,便是侯府對你最大的恩賜。”趙嬤嬤掐下一朵翠菊,繼續道,“人就同這花一樣,天生就分貴賤。”

她走到林月芽面前,將手中的花遞給她,道:“人的命都是老天爺寫好的,有些事強求不來,也推脫不掉,若是能想明白這些,活得便自在舒心了。”

趙嬤嬤這番話是在提點她,林月芽聽得明白,她讓她不要去肖想那些不屬於她身份的東西。

林月芽垂眼看著手中的花,默不作聲地沖趙嬤嬤微微頷首。

趙嬤嬤又與碧喜交代一番,這才帶著人離開。

林月芽將那朵翠菊放回妝台上,又搬了把凳子坐到窗旁,就這樣一直盯著院裏看。

碧喜問她:“月芽,我幫你把東西放到櫃子裏?”

林月芽搖搖頭,將碧喜手中的包袱接過,抱在懷中,扭過頭繼續看外面。

碧喜嘆了聲氣,倒了杯水遞給她,“你是不是在等侯爺?”

“剛才趙嬤嬤說得那些,你都聽到了吧,”見林月芽咬著唇畔不出聲,碧喜幹脆將水自己喝了,喝完她坐到林月芽旁邊繼續道:“說出去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我聽趙嬤嬤那意思,就算是侯爺誤會,你人已經進來了,恐怕……”

院門口走來一個身影,林月芽“蹭”地一下站起身。

碧喜順著她的目光去看。

此時日頭已落,待人走近,她們才看清,是一個提著食盒稍長她們幾歲的婢女。

來人走到屋前,輕輕叩門,碧喜趕忙就去開門。

這女子名叫春蘿,是雲騰院的婢女。

“從這邊廊上一直向前走,轉個彎就是我休息的地方,日後林姑娘若是有什麽需要,直接喊我便好。”春蘿將食盒遞給碧喜便走了。

碧喜早就餓了,門一關轉身就將食盒打開,低頭只是看了一眼,便立即驚喜地喊道:“月芽你快來看啊,竟有四個菜呢!”

之前碧喜還覺得通房不過也是伺候人的,說到底同他們是一樣,可方才聽春蘿喚林月芽“林姑娘”時,她就已經覺出不同來,如今再看到這待遇,心裏不由想起趙嬤嬤的話,這和從前來比,的確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碧喜一邊擺放飯菜,一邊開心地喊林月芽,“月芽,你先吃,你現在可是我小主子呢。”

林月芽搖搖頭,原本就不屬於她的東西,她不能碰。

碧喜有些著急道:“別啊,你不吃我也得陪你餓著。”

林月芽從包袱裏摸出一個雞蛋,遞給碧喜。

碧喜看看眼前的雞蛋,又看看身後的紅燒丸子,最終,她還是將雞蛋拿起來,坐在桌旁,一面剝蛋殼,一面盯著肉丸子看。

小小的雞蛋兩口就吃完了,碧喜趴在桌上,望著林月芽瘦弱的背影直嘆氣。

她早該知道林月芽倔的,從她能夠堅持四年不管再累再忙,也要日日做繡活便可看出,林月芽骨子裏有著常人沒有的倔勁兒。

不知過去多久,院裏廊燈已亮,秋夜的寒風開始在窗上胡亂拍打。

林月芽打了一個噴嚏。

趴桌上睡著的碧喜被驚醒,屋內漆黑一片,她迷迷糊糊瞧見林月芽還在那裏坐著,便問道:“侯爺還沒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