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7章 我們為什麽抱頭哭

向南把車開到永城殯儀館,進了大門,一直往裏面開,穿過整個殯儀館,繼續朝後面的山坳裏開去,直到一座石頭的牌坊,上面寫著“永城公墓”四個字,向南把車停在了牌坊前面的停車場。

向南和張向北說:“下車。”

七月的停車場,外面驕陽似火,向南說:“把後排座的傘拿上。”

張向北“噢”了一聲,轉過身去,伸手從後排座拿上傘,然後下車。

向南也下了車,她看到張向北正眯縫著眼睛,站在車旁朝四周張望,手裏拿著傘,向南罵道:

“笨蛋,把傘打開啊。”

張向北趕緊把傘打開,走過來,把傘柄遞給向南,向南白了他一眼,罵到:

“怎麽,沒幫女生撐過傘?”

張向北嘻嘻笑著,撐著傘,把傘蔭遮向向南,向南靠了過來,說走吧,兩個人一起朝山坳裏面走。

盤山路緊貼著一邊的山腳,兩邊的山很高,午後的陽光開始西斜,他們往裏面走了四五分鐘,山影已經把道路遮蔽,張向北收起了傘,氣溫雖然很高,但山谷裏的風是陰涼的,兩個人不停地流著汗,卻沒有悶熱的感覺。

向南領著張向北,沿著一條石砌的階梯開始上山,階梯的兩邊,是兩排香樟樹,香樟樹的後面,是一排排排列整齊的墓,他們往上爬了五六分鐘,右轉,沿著橫通道往裏面走,經過了一座座墳墓,一直走到馮老貴的墓前。

公墓裏每一排墳墓的後面,都植著一排柏樹,柏樹不高,但因為一排排的墳墓是階梯狀的,後面的那排柏樹,還是高過了他們的頭頂。

他們站著的時候,腦袋暴露在陽光下面,半蹲下身子,人就在樹蔭裏。

雖然這裏的地面曬不到太陽,但卻是滾燙的,張向北把手裏的雨傘放在地上,和向南說,坐吧。

向南在雨傘上坐了下來,仰頭看到張向北的上半身在陽光裏,罵道:“笨蛋,你也蹲下。”

張向北在向南的邊上剛剛蹲下,又站了起來,他走到前面路邊,折了幾片柏樹枝,走回來放在向南的身邊,然後也坐了下來。

張向北扭頭看看馮老貴的墓碑,想起來了,又準備起身,向南問:“你幹嘛?”

“我拜拜馮叔叔。”張向北說。

“坐下,別假惺惺了,你都不怎麽認識他。”向南說,“你坐在這裏,他看得到。”

“對不對,爸爸?”向南突然提高聲音叫了一聲,好像邊上真的有人似的,張向北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兩個人坐在那裏,看著下面的山谷,還有對面的山坡,這個山谷裏所有的墓都在這面山上,對面的山背陰,風水不好,所以沒有墳墓,只是一座荒山,也沒有什麽樹木,陽光照在滿山披的茅草上,閃著光暈,讓那些草看上去好像是濕的。

山坳裏的風是亂的,一會過來,一會過去,他們不說話的時候可以聽到對面茅草的一片沙沙聲,還有身前身後的柏樹,是嘩嘩的。

兩個人身上的汗漸漸收走了,他們換了姿勢,背靠著背坐著,向南嘆了口氣,她說:

“我爸爸真可憐。”

“怎麽了?”張向北問。

“怪不得我媽,一直瞧不起我爸爸,從我記事的時候開始,我就沒見她給過我爸爸好臉色,我爸爸在家裏說話,一只眼都要偷瞄著我媽的,就是這樣小心,最後還是離婚了。”

向南說著,張向北不響,他想象不出來那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張向北沒有經歷過,他從記事的時候開始,就知道爸爸媽媽很好,很恩愛,直到媽媽去世。

向南哼了一聲,冷笑著:“不就是目的達到了,工作保住了,我也生下來了,還長大了,所以啊,用不到我爸爸了,他們這才離了婚,我敢保證,一定是我媽提出來的。”

張向北說:“姐姐,我覺得淑珍阿姨不是那樣的人。”

“什麽不是那樣的人,就是,不然,你說我媽為什麽看不起我爸?不僅我媽,我知道,連我外公和外婆,也看不起我爸爸。”

張向北本來想說,你外公外婆也看不起杆子叔叔,但聽著向南的話有點沖,張向北就忍著,沒有說。

就是連張晨都不知道,譚淑珍和馮老貴之所以形同陌路,變成了一張床上的兩個陌生人,是因為譚淑珍發現,原來劉立杆寫給自己的信,都是被馮老貴攔截了。

向南更不知道,她只能推導出是譚淑珍看不起馮老貴。

還有,馮老貴和譚淑珍離婚,還真的不是譚淑珍提出來的,而是那天晚上,黃玲花在街上大鬧一陣之後,第二天馮老貴和譚淑珍提出來的。

“姐姐,你不接受杆子叔叔?”張向北問,“其實,我覺得杆子叔叔人也很好。”

“我接受什麽,接受他是我爸爸?不是說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我爸爸,哼,要我接受什麽?再說,他現在人在哪裏,有人知道嗎?”向南說,“我的爸爸只有一個,他去世了,被埋在了這裏,我姓馮,不姓劉,我一輩子也不會改我的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