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9章 黑夜中的王國維(第2/2頁)

杭城中心安靜下來之後,體育場路對面的那幢樓房,也安靜了下來,沒有人再往外面扔酒瓶子了,也沒有人會在這個深夜,被人罵成是傻逼了,大家友好地相處。

杭城中心,長得已經和對面的那幢六層樓的房子一樣高了,接著,那房子會到杭城中心的胸前,腰部,臀部,大腿,膝蓋,最後滑落到杭城中心的腳踝,你想扔酒瓶的時候,也高攀不起了。

劉立杆抽著煙,煙在晦暗的光線裏一明一暗的。

隔壁,那兩幢寫字樓的院子裏闃無一人,空蕩蕩的,所有白天忙碌的人們,現在都已經進入了夢鄉,那是他們的夢鄉,不是我劉立杆的,我劉立杆喜歡這個時候,倚著這個欄杆抽煙,煙火一明一滅的。

隔壁郵電大樓的院子裏,一個保安,大概在保安室裏待煩了,走了出來,距離有點遠,他沒有看到劉立杆,一個人在院子裏,踢著地上的一個空盒子,偶爾,還大聲唱出了一兩句歌,斷斷續續,把好好的一首歌,唱成了一串香腸,一截一截的。

劉立杆想到了在海城的時候,濱涯村那個天天在打台球的鬼,他就是喜歡這樣,在打台球的時候,蹦出來一句兩句的,不知道這個鬼現在還在不在。

劉立杆猛然地又想到了劉蕓,真的是好久了,一點也沒有她的消息,不知道她又會去哪裏了,南京如今已經是劉立杆很熟悉的城市,但南京沒有劉蕓,劉蕓離開海城的時候,和他說要去南京,但劉蕓一飛,就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就像鄭煒一飛,就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就像黃美麗,從西雅圖消失之後,就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她身旁/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她們都老了吧/她們在哪裏呀……”

劉立杆想起了樸樹今年剛剛發行的《我去2000》這張專輯裏,這首很好聽的歌《那些花兒》,是啊,這些曾經屬於我劉立杆的花兒,她們沒有老,但她們在哪裏呀?

劉立杆想到,劉蕓說濱涯村的那個鬼,說他是被台球耽誤的歌手,劉立杆心想,自己是不是被房地產耽誤的王國維和老舍,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王國維和老舍在那個夜晚,心裏一定是不平靜的,不像自己這樣,在半明半暗之間,雖胡思亂想,但心緒平靜。

他從自己的房間走過來,站在這裏,看著隔壁的寫字樓和杭城中心,抽完了幾支煙,還會回到自己的房間,明天起來,該幹什麽,還是繼續幹。

那個保安,不再踢那個紙盒了,而是一個人站在那裏,不時地就一只腳著地,然後突然地,往右轉了一圈,接著,突然地往左又轉了一圈,大概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幹什麽。

人在深夜,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會有一些奇怪的動作,讓自己的白天也會感到驚奇,就像王國維和老舍,走著走著,就一頭紮進了永遠的黑夜,就像海子,走著走著,就在鐵軌上躺了下來。

人是很少會在白天,自己結束自己的,但在黑夜,大家都沒有把握,就很難說。

劉立杆沿著欄杆走過去,走到了郵電局院子的上方,劉立杆“喂”地叫了一聲,那保安擡起了頭,劉立杆問:

“這麽晚了,還不睡覺?”

問完,劉立杆自己就笑了起來,這話,應該是對方問他才對,人家是在上班,你才是那個,這麽晚了還不睡覺,跑到這樓頂花園的人。

果然,那保安說:“沒辦法,上班啊。”

劉立杆說:“辛苦了,來,抽煙。”

他把手裏的半包煙扔了下去,有幾支在空中就散落了,那保安一邊說著謝謝,一邊彎腰撿起了地上的一支支煙,等他直起身子,看看樓頂,樓頂已經沒有人影。

“見了鬼了。”

保安嘀咕了一聲,但看看手裏的煙,這個是真實的,他興奮地“嘖”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