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1章 演出結束,團長不見了

一九九O年,初夏的一個夜晚,溫州蒼南的一個小鎮。

永城婺劇團的美工張晨,正和春平照相館的老板對坐著喝酒,後面是張晨剛剛幫他畫好的布景,海南的椰林風光。

前面的門敞開著,門前是一條狹窄而又熱鬧的小街,不時就有成群結隊的姑娘從門前經過,每到這時,老板就會把兩根手指塞進嘴裏,一聲唿哨,那些姑娘們扭頭看看,咯咯笑著過去。

也有扭頭看看,沒有過去的,她們被張晨剛剛完工的這幅布景吸引,忍不住就站住了,盯著它看,這時,老板就會熱情地招呼:

“進來看,進來看,這是最新的布景。”

膽子大的被畫吸引,真的就進來了,她們一邊看一邊嘖嘖稱贊,老板得意地叫道:

“怎麽樣,就是這個大畫家畫的!”

姑娘們飛快地點頭,然後紅著臉瞟了一眼張晨,怯怯地問春平照相館的老板兼攝影師,什麽時候可以照呀?

“明天,明天就可以了,真正的南國風光,碧海,藍天,椰風——耶!”

老板最後,還是忘不了加一聲怪叫,姑娘們咯咯笑著出去,飄揚的頭發,甩下了一屋好聞的香皂味,兩個小夥子拼命地抽動鼻翼嗅著。

老板看了看身後的布景,端起酒杯,和張晨碰了一下,然後拿起桌上的蒸魷魚幹,用力撕咬著。

“張畫家,還是那句話,別回去了,跟我去溫州城裏,我們開個廣告公司,專門給照相館畫布景,你知道溫州城裏有多少家照相館嗎?還有那麽多的美發廳,門口都要廣告畫,我保證你不出一年就發大財。”老板口若懸河。

張晨笑笑,懶得搭理他,從桌上拿起一只烤蝦吃著。

“你在劇團,才賺幾個銅板,你看看你們劇團,今天這裏,明天那裏,說好聽是搞藝術,其實和要飯的也差不多。”老板繼續鼓動著。

這話張晨聽著就不樂意了,他把手上的半只蝦扔在桌上,罵道:

“你他媽的,老子在劇團,再怎麽說也是事業編制,事業編制你懂嗎,鐵飯碗,你個農民,你讓老子扔了鐵飯碗,跟你們這些個體戶混?去你的!”

“個體戶怎麽了,我和你說,現在有錢才是大王,只要有錢,捧的就是金飯碗,你那個破鐵碗算什麽。”老板也不樂意了。

兩個人罵罵咧咧,一邊喝酒,一邊扯東扯西的,老板不時地就回頭看看那幅布景,贊嘆道:

“畫得真好,和照片一模一樣。”

回過頭來,看著張晨,又氣不打一處來:“可惜,這人看上去風度翩翩,卻是個木頭,不開竅。”

張晨聽到,也不理他。

夜色已深,外面街道上行人漸漸稀落,市井聲倒伏以後,從鎮那頭祠堂裏的戲台上,唱戲的聲音就隱隱約約傳來。

張晨聽出來了,現在台上演的還是《三請樊梨花》,譚淑珍的唱腔抑揚頓挫,還真是越遠越好聽。

劇團的李老師,曾經對著學員班的小學員們說,什麽叫銷魂,你們早上醒來,聽聽譚淑珍在樓下吊嗓子,就知道什麽叫銷魂了,結果搞得很多人,大清早的躺在床上聽譚淑珍咿咿呀呀地吊嗓子。

老板也側耳傾聽著,過了一會,他雙手在大腿上拍了一下,然後湊過身來,壓低聲音問張晨:

“張畫家,你說,你們團的這個女主角,我花多少錢可以打一炮?”

張晨把手裏的烤蝦,狠狠地砸到老板身上,這一回他是真的怒了:

“你他媽的以為你是誰?滾你媽的!”

老板一愣,正欲發火,他擡頭看看張晨,見張晨真的怒了,他反倒樂了起來:

“好好好,兄弟,算我說錯了,來來來,我再自罰一杯。”

過了一會,他見張晨的臉色漸漸好轉,實在忍不住,又問道:

“兄弟,莫非你和那女主角,有故事?”

“故事你媽逼,她是我兄弟的女朋友。”

老板如釋重負,嘆了口氣:“原來這樣,想不到張畫家還是個有情有義的,來來來,我敬兄弟一杯。”

兩個人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一個人從門外匆匆進來,看到張晨,叫道:

“我就知道你在這裏。”

他走過來,也不等老板請,自己抓了一張凳子就坐下來,順手拿過張晨面前的啤酒瓶,咕咚咕咚灌了兩口,放下瓶子,看到老板已經啟開了另外一瓶,就沒有把這酒還給張晨,而是頓在了自己面前。

他伸手撿了一只烤蝦,咬了起來。

“你跑來幹嘛,不幫著拆台,晚上不是還要轉場嗎?”張晨問道。

“轉場?轉什麽場?”

“明天不是去平陽演出?”張晨說。

“演屁,演不了,老楊逃了。”來人叫道。

“啊,你說什麽?”張晨吃了一驚,急問。